宋煊方才说的都是官方的规矩,但是民间也有民间规定的规矩。
其实就是潜规则,盘剥外地客商的一种手段。
如果你敢违反行规,私自降价抢占市场,你这个买卖就做不下去,联合抵制你还得坏了你的买卖。
“一般多少钱?”
“像消失的那个客商如此值钱的货物,至少要五十贯的孝敬钱。”
“其余的还有孝敬小鬼的,注入税吏、巡卒、厢官等小吏每日茶汤钱二三十文。”
宋煊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咱们先去彩帛行一趟,查看他登记的事。”
“好。”
反正又是顺道的事,众人便直接过去了。
就算宋煊抓了传播谣言的人,但事东京城如此多的人口,谣言发散极快。
许多人都知道浴室挖人心的凶手,说谁要查案子,就杀了谁。
如今开封县知县宋煊还敢光明正大的出来,自是引人注目。
同样衙役开道,把宋煊护在圈内。
“宋大官人当真是胆子大。”
“是啊。”
“不一定,兴许是宋大官人他不清楚。”
听着周遭人的话,宋煊哈哈大笑,止住脚步:
“如今浴室杀人案乃是开封府陈府尹主抓,立志要一个月内破案,本官不过是辅助。”
“若是那凶手真来寻我报复,尽管放马过来,本官定要让他瞧瞧我的剑也未尝不利!”
宋煊说完这话,便继续走了,留下面面相觑的围观百姓。
“不是,宋大官人他一个读书人,怎么这么有种啊?”
“这叫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别忘了,他一上来就收缴欠谁,眼瞧着就要到日子了,说不准就有人要雇凶喽。”
“别胡说。”
“那凶手下手可是黑着呢。”
“等着瞧吧,今后还有热闹可以看呢。”
“希望宋大官人可不要轻易死喽,毕竟他做的诗赋我是真喜欢。”
“你也懂诗赋?”
“其实我爱听三国演义。”
周遭人的讨论纷纷杂杂的。
衙役登门,彩帛行掌柜的也没放在眼里,只是抬了眼皮子,让跑堂的过去招待。
紧接着穿着官服的宋煊迈进门槛。
掌柜的马上就立正了。
坏了。
这是登门来要欠款了。
他从柜台后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嘴里带着笑:
“今日喜鹊在门外叫,我还纳闷是什么好事,原来是宋大官人登门,小人当真是觉得一下子就蓬荜生辉了!”
听着掌柜的如此言语,宋煊只是摆摆手。
“来人,快把我那珍藏的龙井拿来,请大官人品鉴。”
宋煊走进门,环顾了一周,人员倒是不少,商品也不多。
但是地方却是出奇的大。
“人人都说东京城丝绸行当最好的便是彩帛行,如今看来果然是传言不虚。”
掌柜的脸上带笑,心里越发肯定这是来催收欠款的。
“大官人当真是不明白这里面的买卖,实在是欠款太多,收不回来。”
盐、铁、酒、茶等由官府专营,剩下最挣钱的就是丝绸行当了。
“哦,本官想起来了,彩帛行还欠了官府的税款没交,你倒是提醒本官了。”
宋煊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
掌柜的陪笑,丝毫不敢得罪宋煊,他擦了擦汗:
“大官人,我正在凑钱了。”
“无妨,时间还充足的很。”
宋煊端起茶杯闻了闻:“倒是好茶。”
众多客商皆是看向宋煊,不知道他来做什么。
“大官人喜欢便好,一会拿二斤走。”
“茶本官还是买的起的。”
宋煊放下茶杯:“我问你个事。”
“大官人尽管问,小人定然知无不言。”
“外地客商来东京做这行的买卖,都得上你这来交钱,是不是?”
“这?”彩帛行掌柜的再次擦汗:
“是当初定下的行规,小人绝不敢多收钱。”
“行,把账簿拿来给本官看看。”
掌柜的抿了抿嘴,更是不敢说拒绝的话。
他连大宋第一外戚都能收拾了,收拾自己,那真跟捏死个臭虫差不多。
宋煊翻开仔细瞧着,他发现李君佑说的还是保守了一些。
五十贯的登记当真是少见。
“吴旭尧,你有印象吗?”
“回大官人的话?”掌柜的俯身道:“哪个人?”
“这个。”
掌柜的瞧见这个名字以及籍贯还有货物具体的细节,他这里记录的比官府还要详细。
“倒是有些印象,他是苏州来的,说是家里要历练他,第一次出门经商,以后还要常来做买卖呢。”
宋煊点点头:“就他一个人来的?”
“对,他的货物非常紧俏,我还问他为何没有雇人,吴旭尧说是为了掩人耳目。”
“我还邀请他货物卖出去的话,可以来我这兑换金银,会介绍人给他优惠。”
“毕竟外地客商认可我们,既然交了钱,行会就会照拂他,给他提供一些便利,他还答应了。”
“再想想。”
宋煊如此询问,便让掌柜的明白,此人必然是出事了,他又陷入了思索。
“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有人与他搭话。”
“其余的我就不清楚了。”
宋煊放下手中的账册:“那搭话之人的相貌,你可是看清楚了?”
“回宋大官人的话,只是瞧见个背影,我还以为是他的同乡呢。”
掌柜的也不敢过多的接入,万一要找自己作证,岂不是惹了麻烦?
东京城鱼龙混杂,黑暗面的事,他接触的比宋煊要多。
“可是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
“啊?”
掌柜的连忙开口道:
“苍天可鉴,当真与本店无关,他那丝绸是挺好的,可在我店里,他这算是小买卖,不值得如此冒险。”
“就算是打商战,他们一帮外地客商,使手段也是弄不过我们的,没必要谋财害命,还望宋大官人明察啊。”
他觉得宋煊这是找不到凶手,在这里问东问西,就是怀疑自己杀人夺财。
“既然生意如此红火,该交的欠款就交了,别让本官来提醒第二次。”
“是是是。”
掌柜的下意识的应声,虽然不清楚宋煊怎么就扯到欠款这件事上来。
但是总比陷入人命官司里要强上许多。
目前他们的困境不是不想交交欠款,实则是想要从宋煊那里得到些许好处。
八仙楼第一个交的,宋煊给他写了首诗,如今客流量保障。
就算是班楼排第一个,那也是获得了宋煊的题字,算是挽回了一些口碑。
其余那些正店,什么都没落着。
他们自然是不乐意的。
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些后来者也开始权衡利弊了。
商人,谁愿意干赔本的买卖?
宋煊站起来,扫了一眼屋子内的丝绸:
“你说他们要是来销赃,会不会送到你这里来?”
“绝对没有!”
掌柜的斩钉截铁的回答,他可是害怕宋煊搜查一通,像宋煊这么讲理的官员可是不多。
“宋大官人,他们的贼赃一般都通过无忧洞搞走的。”
“哦?”宋煊倒是没想到无忧洞还能干中介的活:“怎么回事?”
“他们会组织在黑市上拍卖,卖给我们,一是我们不敢收,二是收也会压价,三来他们拍卖会获取更高的利润,也不用交税。”
“无忧洞组织黑市拍卖。”
宋煊轻笑一声:“那这些贼赃,可就真不容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