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祯咬着黄桃的动作一顿。
十二哥他竟然懂帝王之学?
儒家包装的帝王之学,便是“内圣外王”,可实际上是仁义为表,权变为里的逻辑。
他们宣称是天命所归,代天牧民,可实际上是以一人制天下,以天下奉一人。
制衡是赵祯学的第二课。
因为大宋皇帝的第一课是生存术。
防止被弑,被篡位。
“所以我目前要做的就是隐忍。”
赵祯咽下嘴里的黄桃。
“不错。”
宋煊点点头:“官家有空还是要多读读韩非子。”
“好。”
“那今后朕有机会也要多出宫走一走。”
赵祯吐出嘴里的桃核:“远处的地方去不了,但是近处我都可以看一看。”
“官家有此心思那是极好的。”
宋煊叹了口气:“其实这些欠税的商铺,他们缺钱吗?”
“大多数都是不缺的。”
“在我看来,开封城内的百姓说是百姓,可全都是猪圈里待宰的猪。”
赵祯正在擦手,忍不住惊问:
“十二哥,何出此言呐?”
“官家出宫觉得开封富裕吗?”
“富裕啊,我一路走来,眼睛根本就看不过来的。”
赵祯极其认真的道:
“太繁华了,人言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在我看来,就算是给孟郊三日,他都看不尽东京花的。”
说到这里,赵祯还是有些小骄傲的。
这说明都城百姓生活富足,尤其是开封县内豪宅鳞次栉比。
在宋煊看来,开封城是一座消费型城市,依靠着就是庞大的“公务员”体系来消费。
剩下的人,全都是围绕着这群人生存赚钱。
开封城里遍布着“天姬之馆、后戚之里、公卿大臣之府、王侯将相之第”,显示出权力集团的奢华生活。
孟元老也曾在梦华录里感慨,城中官员的豪宅太多,难以一一记录。
至于官僚从商的不正之风从太祖默许宰相赵普公开经营邸店以来,就开始蔓延了。
尽管下达过许多次禁令,但往往全都是形式主义,很少得到执行。
到了宋真宗时期,开封城已经涌现出了许多巨富。
“六哥儿,方才也听到了樊楼年收入百万,就上交的赋税不足百贯,那剩下的赋税重担都压在谁的头上?”
听着宋煊的反问,赵祯想都没想:“自然是普通百姓头上啊。”
“城外的所谓没命社,我相信初衷全都是活不下去,大不了干一票,但是尝到了甜头,就开始祸害其他普通百姓了。”
“若是开封县内的商铺等等全都按时缴纳商税,百姓就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压迫,那些结社之人,造反之人,也会相应的少上许多。”
宋煊慢悠悠的把黄桃吃完:
“官家今后也用不着去多远的地方,去东京城外瞧一瞧百姓的生活,兴许就更能理解我此时所做的事了。”
赵祯微微眯着眼:
“所以说,百姓生活困苦,都是这帮达官显贵不交税所导致的?”
“不错,关键当真是一点就透,需要交税的钱就这么多。”
“这些人少交了,那收税的吏员若是不想自己家破人亡,自然是要去盘削小民。”
“一环套一环呀,六哥儿。”
听了宋煊的夸奖,赵祯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连连点头:“我以后也要成立一个新的税收部门,专门查这帮人的税。”
“谁不交税,就罚他们。”
宋煊他们君臣二人在这里交谈。
正在家中休息,吃着葡萄的刘从德知道宋煊抓走刘楼所有人,并且查封之后,直接掀翻了矮案,推开了张美人。
“岂有此理!”
刘从德大叫一声:“谁给他的胆子?”
众人全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好啊,好啊。”
“先是查出了金丝楠木,紧接着又是黄河工程。”
“如今连酒楼的人也全都给我抓走了。”
“他宋煊根本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刘从仁脸上也都是愠怒之色: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然敢查封咱们刘家的地方。”
别说现在了,就算是在真宗皇帝时期,刘家那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猖狂惯了。
如今猛然被人针对,一下就暴怒,十分的正常。
“大哥。”
刘从德对于自己这个堂兄也是颇为信任:
“你说宋煊他知不知道刘楼是咱们家的买卖?”
“他定然知道。”
刘从仁极其肯定的道:
“整个东京城,谁不知道刘楼是咱们家的买卖,他宋煊更是大宋状元,他岳父是曹利用,又不是外地来的!”
“直娘贼!”
刘从德脸上的怒气不减:
“我看他们就是在故意针对咱们家,尤其是王曾为主,宋煊他也是得了王曾的命令。”
“否则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怎么敢管咱们家的事。”
一听到王曾,刘从仁有些发怵。
就算大娘娘她善待刘家,可是王曾这位宰相的位置,更是无法撼动的。
“你要不进宫一趟,求大娘娘给下个手谕?”
刘从仁这个主意也不是第一次用。
以前刘从德年岁稍小的时候,都被他给鼓动私改诏书。
将刘太后赐刘宅金器十件,改为百件,少府监根本就不敢质疑。
刘从德摇摇头:“此时黄河之事还没有探查回来,不宜再去叨扰姑母。”
实则是被刘娥打了一巴掌后,让刘从德老实多了。
有些事,姑母并不会一味的原谅。
刘从仁一听没法从皇太后那里给宋煊施加压力,随即又试探性的问道:
“若是从官家那里,是否可行?”
“那更不行了。”
刘从德无可奈何的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兄:
“大哥,你动动脑子,官家怎么会帮我?”
“宋煊可是他钦点的状元郎,人家连中三元,如何能给我面子去徇私叱责宋煊?”
刘从仁一想也是如此,极为难受的拍了拍手:
“难不成此事就这么算了?”
“这件事不用想,早就被那些贩卖消息的闲汉给传遍了东京城。”
“现在所有人都在看着咱们刘家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若是就此吞下这口恶气,咱们兄弟今后也就别出门,直接吞金自杀得了,面子都没有了。”
“那不能。”
刘从德也是一时间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法子。
找皇太后向宋煊施压,那才是杀鸡焉用牛刀?
“要我说,就找应天府尹陈尧佐对付宋煊,他们之间本就是有仇怨的。”
刘从德看着自己的堂哥:
“可惜不知道陈尧佐他什么时候回来。”
“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刘从仁依旧气的来回走动:
“那宋煊连开封府的通判都给抓走了。”
“我怕陈尧佐的命令,他也不会听的。”
“什么时候的事?”
刘从德这几日一直听刘娥的吩咐,没有往外跑。
“就前几日。”
刘从德眉头皱起,他没想到宋煊如此有种。
那如此猜想,定然是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宋煊才敢如此行动的。
今日这件事,那是不是宰相王曾也在给宋煊撑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