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长笑被屋外嘈杂吵醒。听到昨晚那道人,似有甚不满意之处,大吵大闹。李长笑开门一看,便见那道人正对那店小二拳打脚踢,动作十足凌厉,招招力道不小。
这一听。才知缘由。原来是这道人,本正有一急事,需要赶往七里外的城镇。昨夜路过这一客栈,本只想打个尖儿,填饱肚子边走。但吃饱喝足,怠意一升,便全将那正事忘了。在客栈中饱饱睡上一场美觉。
这日早上,醒转过来,这才想起正事。顿时恼怒不已,他自不会怪罪自己。于是冲出门去,揪着那店小二便打了一顿。
那拳拳到肉,不消多久,便已血肉模糊。声音嘈杂,渐渐引来了客栈租客。众人围了起来,拍手叫好,哈哈大笑。那道人听到阵阵呼喝,嘿嘿笑了起来。一脚踢开店小二,拉开距离后,挽起袖子,衣角。大有欲当场将这店小二打死的势头。
那店小二也是委屈。但见此人身穿道袍,是一仙人。却也不敢反抗,否则下场更为凄惨。李长笑忽指着一人道:“嘿,你打错啦,昨夜的店小二是他。”
这客栈有两位店小二,一人值夜,一人值日。两人交替。那道人恼急之下,只抡起小二便打,哪里管那么多。
道人道:“王八蛋羔子,你再多嘴,我连你也打!”哪理会李长笑说什么,一拳一拳,使劲朝那店小二砸去。在场众人,也无关那对错,瞧见道人打人,一个个便也欢喜了,拍手叫好,哄闹起哄。有的甚至偷偷踢上两腿。
这番吵闹,持续半个时辰。那道人见天色已清明,不愿再耽搁时间。便从怀中取出一枚黑糖,钉在地上,说道:“你!最好我这仙丹舔干舔净喽,否则…嘿嘿!自个琢磨琢磨。”说罢,大手一摆,大摇大摆离去。
那店小二吓得魂不附体,舔舐黑糖。方才围观的众人,见到那枚黑糖后,全面露骇色,纷纷逃离。
第916章 吃不了兜着走
那黑糖约莫食指指节大小,粘在地上。店小二想要舔食,必然俯下身子,双膝跪地,头贴地面。十分狼狈。那黑糖凝而不化,店小二舔了许久,竟不见效果。
二楼的租客,都觉得晦气,早早都散了。只李长笑静静看着。他见那黑糖,如血迹干固般的漆黑。除腥臭难闻,难以舔化外,似也无甚特异之处。不知众人为何这般害怕。
又想起,方才围观众人中,外观正常者,似寥寥无几。昨夜那店小二,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指甲细长。且总在疯长。应是那疯长的指甲,夺去了他好多生机。这才骨瘦如柴。
而白天这位店小二,则是身材矮小,头顶光秃,乍看正常,体态虽丑,却不算全不正常。但细一观察,便知他诺诺唯唯,对他人命令,必将言听计从。被打时,虽是在哭,却又似在笑。他右臂有几处淤青,但左手此刻,却用指甲扎入淤青处,弄得鲜血淋漓。
李长笑问道:“你不舔这黑糖,便会怎么样?”店小二抬头道:“心里便不痛快。”
……
李长笑实窥不透这些人,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好似他与这世人的行事逻辑,大为相悖。许多他认为不大紧要之事。那世人却非做不可。他认为大大紧要之事,世人却全不打紧。
但有一点,他倒已看出端倪。这世人对仙人,道人,好似十分崇拜。那跛脚老道,全无多少本领。方才打人手法,可看出此人手上无力,半点武艺不会。那黑糖全只是哄人玩意。
却无人质疑。李长笑付了房钱,行出客栈。朝最近大城走去,心中想着,大城中该有正常人。他且寻一正常人,问问如今已是何时世。
行不远。
竟又撞见那跛足老道。那老道正在一巨石上歇息。道袍被他扯开,露出胸膛,后仰着趴在巨石上。因为跛脚,走得不慢,却也不快,走不久便已累了。李长笑虽出行晚,但健步如飞,身姿轻巧。自然很快赶上。
那老道听到脚步声,顿时骂道:“王了爸的羔了子的!你跟踪我!”随手拿起石子,便朝李长笑投去。只力道甚虚,在身前三丈,便掉落地上。
李长笑告诉老道,自己恰巧路过而已。那老道早看李长笑不顺眼。昨夜他进入客栈,那店小二对他恭恭敬敬。这模样怪异的人,却不咸不淡,竟敢将自己无视。这当口,怒气上心,也不管太多。指着李长笑破口大骂,边是怒骂,边将鞋子穿好,捏着拳头便是打来。
只他出拳甚慢,也无甚气力。怎能打痛李长笑。打上百余拳,怕也不如蚊子叮咬,来得痛快。但李长笑见他双手污浊,心生嫌弃,轻轻侧身避让,躲了过去。
那老道“呦呵”两声,似被这一躲,激起了心中凶性。力使左右挽起袖子,要如同教训店小二一般,痛扁李长笑一顿。口中说道:“你不能躲!”旋即冲杀过来。
李长笑又轻轻侧身,却又躲过。这一下,可将那老道气得够呛了:“都说了,你不许躲,听不到么!”气得面红耳赤,又是打来。
连挥四五拳,却连李长笑衣角都未曾摸到。反而自己用力过猛,丢了重心,重重摔了一跤。牙齿磕到石头,“咔嚓”一声断裂。血流如注,满嘴鲜血。那老道年岁不小,却因此哇哇大哭了起来。
当真好生凄惨。李长笑眉头一皱,实不愿理会,绕过老道便即离去。刚行几步,那老道又爬了起来,说道:“你!你!不许走!”他门牙破碎,说话漏风。但动作却不慢,将身一横,拦在了李长笑前方。
那老道嘿嘿一笑,也不去擦拭口中鲜血。探手入怀中一阵摸索。口中说着什么,好个怪贼,瞧我使出这招,还治不了你。嘿嘿,待会有得你后悔。惹了道爷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久,摸出一颗食指指节大小的黑糖,方形。那老道左右一望,来到一驿道正中间。将黑方糖粘在地上。得意洋洋道:“小子,惹了不该惹的人,吃不了兜着走!小施惩戒,还不快快受下!”
那道人又道:“不将这宝贝舔完,你不许离去,更不许跟来!”说罢,一甩袖子,仰首离去。便如同大胜而归的雄鸡。与教训那店小二一出无二。
但走几步,隐约听到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那长相甚怪的白衣人,却没舔黑糖,依旧跟了过来。老道不敢置信道:“你!你!你怎不舔黑糖?”李长笑问道:“我必须舔么?”老道说道:“废话!废话!快快回去,不舔完黑糖,便不许走!”说罢,老道一甩袖子,又快步而行。他右脚跛足,走得快时,便一上一下,一跛一跛,看起来甚是滑稽。
李长笑没去理会。他实也懒得与老道打交道。只两人正好顺路,他也要入城去。那老道听到身后脚步声再度响起,吓得一个激灵。回首一望,见那怪人竟还没“吃不了兜着走”。额头间冷汗顿冒出。
忽然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第917章 刘麻子,入了城
原来那老道,不知从何处听来一句古话“吃不了兜着走”。便理解为:惹了不该惹的人,便要吃不消东西。继而稀里糊涂,研发了这一“道法”。
熬制一种极难融化的黑糖。每次心中不悦,便将黑糖粘在某处。叫那人舔食干净为止。偏偏他每次施展“道法”,皆起妙用。久而久之,便得意洋洋。行走天下,广施妙法。
不料今时今日,竟被一怪人破了。换而言之,岂不是自己惹他不起?所以吓得跪地求饶,朝李长笑一路虔诚跪拜。惶恐不已,惊怕李长笑也取出黑糖,叫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那黑糖以古法熬制,非舔一天一夜不可。常将舌头舔得流血,着实是一酷刑。
不料李长笑并未理会,擦身而过。那老道又想起曾经听过的故事话本。什么山中神仙,均是这般怪异模样。自己只是假仙,装模作样,到处骗吃骗喝。有些本领,但是不多。说不得可抱紧此人大腿。
便态度大改,一下子跑到李长笑面前,跪地痛哭,大声哀嚎,大诉苦水。他告诉李长笑,他儿时发了场大烧,仙人降下机缘,导致生了仙人相貌。梦中仙人告诉他,他打小便有仙缘,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真正仙人,求李长笑收他为徒。
李长笑便奇了,想着自己刚刚苏醒,这底细便被人全瞧了个干净?又看这老道,看似疯癫,不大正常,却又好似颇为机灵?他沉睡已久,已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正缺人了解外界情形。不免担忧…或许这老道,已是最正常的人了?
那老道百般哭求,说破了嘴皮子。李长笑掀他烦了,便问他姓名,出生,来历。若说得上来,便暂时答允他跟随。
那老道自保底细,原是牛家村刘麻子,年少时身体健壮,无甚异处,因而处处遭人瞧不起。年幼时,牛家村路过一跛脚仙人,村里人大为敬仰,刘麻子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做仙人徒儿。想得久了,神思重了,便发了高烧。
高烧中,他灵机一动,自个砸瘸了腿,从此对外宣称,已是跛脚仙人之徒。牛家村对他无不敬仰,全信以为真。刘麻子尝到甜头,便披了件道袍,四处游走,反倒渐渐闯出了些名气。
刘麻子道:“嘿嘿,大仙,小的日后便跟着您啦!”爬起身来,躬身弯腰,随在李长笑身后。李长笑素来随性,纵使刘麻子行为怪异,被他跟着,却也不觉得如何。便无所谓同不同意。径直朝城中走去。
途中,李长笑便问刘麻子,他好似对仙人十足崇敬?历来凡人,无不崇敬仙人。这本无甚好问的。但从前的崇敬,多是向往、羡慕。如今的崇敬,却像似狂热,痴狂。二者相差甚大。且此“仙人”已非彼“仙人”。自当顺势问个清楚。
刘麻子告诉李长笑,这是自然。整片天下,无一人不崇敬仙人。李长笑顺着话题,几番探其口风。渐渐知道,刘麻子口中的仙人,并非长生逍遥,腾云驾雾的仙人。而是先天仙样,能力特殊之仙人。
所谓仙样,便形容不出了。只可意会,刘麻子等人一见仙人,立时一眼便可认出,宛心生感应一般。
李长笑问道:“你这跛脚,便是仙样?”刘麻子道:“非也,非也,是也,是也。算也不算,不算也算。”扯一通自己也不解其意的玄乎话。他出生平凡,哪来甚么仙样。只是偏偏有人相信罢了。
李长笑又问刘麻子,此去何处,是什么目的。刘麻子想着,再在李长笑身上弄几手仙法,自然万分恭敬,知无不言。他便说此去,实有任务在身。那“啪啦城”中,有一员外大户,家里生了妖邪,四处请人驱除妖邪。刘麻子在周遭小有名气,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此去,是为去除妖邪。
本连夜赶路,昨夜便可抵达。偏偏入那客栈,打了个尖儿,喝了些小酒,便又再进一步,在店里呼呼大睡了起来。导致耽搁了些时辰。但时间还算充裕。
两人正交谈间,已来到了城门口。城门低矮,似用黄泥、碎石搭建而起。城门口也不甚坚固。刘麻子沾沾自喜道:“大仙,您瞧见没,这便是十里八乡第一大城,号称啪啦城。您瞧瞧,这城门快有三个我这般高,嘿嘿,一般人可爬不过去。”
李长笑望着城门,想起他沉眠前,曾到过此城。原先不叫啪啦城,而叫“聚丰城”。此城地处本便偏僻,规模不算多大。但城门高三丈,乃糯米、赤泥、坚石而铸,隶属凌天,城门匾额上“聚丰城”三字,笔画干练,气势澎湃。纵使是座小城,也不失了风范。
如今再看,这“啪啦城”墙体黄灰,手轻轻一刮,便有黄泥滑落。别说坚固,李长笑只需轻轻用力,这墙壁便非得坍塌不可。
李长笑问道:“这啪啦城…是自古便叫此名吗?”刘麻子道:“自然,自然。不然还能叫何名?大仙,您快快进去罢。”
李长笑行入城门。城门处也无官兵把守,城门全只是摆设。但入了城内,所见街景倒好许多。行人甚多,屋舍总还像样。多是黄泥、碎石而铸,无甚美观,但住人尚可。
城中居民,有六成生得异容,四成乍看无异。但细看之下,亦有细微差别。
第918章 猴儿头,黄老道
倒是城中小儿,许些与正常人无异。李长笑见一群小儿,在街道旁玩得甚欢。李长笑见那孩童稚嫩,声音清朗,霎是可爱。在如此世道,见这一群孩子,当真比什么仙山仙湖,更令人心悦。便想走去一会。
刘麻子忽急走过来,手中拿着扫帚,用力一扫,打在几个孩童身上。随后用力踢踩,将孩童尽皆赶跑。随后讨好笑道:“这些小孩,还未开化,也不知谁家孩子,放街上挨眼,当真可恶!大仙您等着,我这便代你教训!”
说罢,气势冲冲追上那些孩童。寻到其家人,又施“道法”,一边嘿嘿笑着,一边取出黑糖沾在大街道上。那几家孩童父母,不敢得罪仙人,从未辩驳一句,反而满声拜谢,如获赏赐般,跪地舔舐黑糖。
李长笑本想阻止,却又一顿。这次复苏,不知是他修为高了,心性更为冷漠。还是融不进这世道了。见那刘麻子做假逞凶,却全没有阻止本意。
且他看出,即便阻止,那人怕也不大领情。因为“道理”不同。在李长笑看来,是欺凌弱小。可在当时人看来,却未必如此。刘麻子赶回李长笑身旁,说道:“嘿嘿,大仙可还满意?”
两人沿街道慢行。李长笑问道:“你所说未‘开化’,却又是何意?”刘麻子道:“大仙考我,妙极,妙极!如此一来,便是要收我为徒了么!”李长笑懒得辩驳。刘麻子道:“那四五岁,七八岁的蒙童,并未开化前,样貌甚奇,大不懂事。这便是未开化。但到了十三四岁,便好了。一般都自然而然开了化,懂了事。但有些郁闷蠢人,要到十七八岁,才得以开化。”
李长笑道:“可有一生不曾开化之人?”刘麻子道:“也有!也有!怎生说呢,这等人…被称为皮人。这皮人啊…怎生说呢。大为诡异,哎呀,说不清,不说啦,不说啦。”
李长笑说道:“可是那皮人,肉质鲜美,可做吃食。但皮人生下的子嗣,却又可能开化。甚至天生便有仙样。故而地位甚是特殊。”刘麻子道:“对!对!还有一点,有些狡诈的愚钝皮人,竟假装开化!可恨,可恨!”
李长笑意味深长看了刘麻子一眼,说道:“假装开化…也会变得真正开化。”刘麻子若有所思,忽觉头疼,朝天骂了几声粗口。
言辞之粗鄙,简直叫人羞于入耳。但宣泄一番,又恢复平常。朝李长笑嘿嘿笑着。李长笑自醒来,便暗窥此间世道。渐渐猜到,这刘麻子从前,怕也是一个未开化的“皮人”。只他甚聪明,假装开化,砸瘸了腿,谎称仙人之徒。可怎料…假装不久,不知不觉中便已真正“开化”。
洞若观火,管中窥豹,略见一斑,只怕天底下多是如此。李长笑实已猜到,自己入睡这些年间,外界只怕并不平静。甚至比那“万仙葬海”“洪荒颠覆”更为“热闹”。长生病已流传天下。或说长生病为源头,下流的延伸病症,已流散扶摇各处,无一幸免。
便如灵气枯竭一般。全天下,不受此病影响之人,独独李长笑而已。他尚可修行,大道未断,加之修为高深,使得他病抗本便极高。再者本便万毒不侵,一但入睡,任何体内外邪,必无落脚之处。
如此种种,使得他有是独行一人。行入城时,刚到正午。街道上人影错落,却不似从前热闹欢腾。多为麻木。李长笑路过一家酒馆。上楼讨些吃食。
刘麻子大手一挥,点了猴头、猪头两道盛菜,主动宴请李长笑。刘麻子告诉李长笑,一但开化,从前那些吃食,甚么水果素菜,便再吃不下啦。只愿吃些可增加灵性的食物。例如那猴头。
说罢,他拿起一颗猴头。那猴头经过烧灼,毛发早被剔净,皮肉紧缩,只有巴掌大小。他告诉李长笑,这猴头,他是越吃越喜爱,越吃越嘴馋。尤其那猴脑,吃完后,真如登仙境,其乐无穷。
他手指用力,扣入猴头头顶,再朝两侧用力一掰。一散发热气,白花花的猴脑出现。那刘麻子虽敬仰李长笑,但在这等美食面前。却也不愿相让,伸嘴一滋溜,快快吃了个干净。舔唇回味此中滋味。
之后,再撕脸上的皮肉,大快朵颐,吃得油香滑亮。只李长笑并无甚食欲。便自个喝着酒。正待这时。一身穿淡黄道袍,手持青红铁杵的道人,一脚踢开大门,趾高气扬行来。
这道人一出现,堂中众人无人不惊,无人不叹,无人不慌。但见那道人,黄步麻衣,身高八尺,仰首挺胸。有两条小鬓胡,眉宇狭窄,头脸细长。但他脖颈处,有一颗暗红色大瘤子。那瘤子巴掌大小,似有五官轮廓。
这厢朝大门一站。在众人眼中,真可是威武不凡,仙人临凡!十足正派仙人样。刘麻子慌了神,店小二软了腿,堂中客人直了眼。
紧随其后,便是各种恭维声响起:“仙人莅临,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哎呦,这家小小店铺,怎能容下这尊大佛。真可是撞了大运!”“这等仙姿,我只听过,从未见过。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世上竟真有这等样人。”
那黄袍道人大手一挥,道:“店小二,来七七四十九个猴头!本道要大吃一顿,他奶奶的,饿死你爹我了。”
第919章 师叔
黄袍老道朝此一坐,顿引众人哗然。老道两条鼠尾胡须甚为猥琐。加之长脸宽鼻,样貌不算丑陋,却绝不好看。只这样一般人,却叫众人奉若神明。大称他生得仙家模样,定是一得道高人。
坡脚道人刘麻子,看清来者何人,顿时颤抖不止。不管不顾钻入了座底,自言自语,祈祷着“看不见”三字。不消多久,店小二上了猴头。这猴头只巴掌大小,四十九个,成堆成堆垒起,却也不少。
堆在小桌上,便如头骨山一般。黄袍老道饥肠辘辘,一手抓起一枚猴头。手指一挑,滋溜一声,两颗眼珠子滚落掌心。他用力一吸,又滋溜一声吃进肚里。紧接着对着眼窟窿,提起一吸溜。
一颗猴头便已吃尽。黄袍老道吃得甚快。饭铺众人,无不瞩目于他。看着他一颗、两颗、三颗…一连吃到二十七颗,方有满足之意。吃到三十四颗,这才朝后一扬,抚着肚子,似畅快极了。
他脖颈处,有一颗赤红瘤子。随他吃食,那瘤子似大了几分。黄袍老道吃饱了,自不久留,当即转身欲走。忽留意到某人,轻“咦”一声,旋即大笑走去,一脚踢在食桌上。一把拎起藏在下面的刘麻子,道:“好你个麻子,看了我,敢不行礼!你师傅没教过你么!”
原来,这黄袍老道,与刘麻子谎称的师父,乃是师兄弟关系。只刘麻子并非真正拜师,哪敢过去招呼。这当口,被人拎了出来,也不好隐藏:“师叔,你好!你好!恕未远迎,恕未远迎!”
“恕未远迎”四字,本该是地主迎接外来客人的谦词。刘麻子又非地主,用做这词,实大大不合情景。但那黄袍道人却不曾觉察,放下刘麻子,拱手道:“客气,客气。”
黄袍老道是刘麻子师叔。已是长辈之身,在饭铺等公共场地相遇。“客气”二字,实也大大不妥。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却又半斤八两。旁人听不出差异,李长笑却觉既滑稽又可悲。
刘麻子道:“师叔,你不打我么?”黄袍老道道:“哈哈,不打了。我吃饱了,瞧你也没那么来气。就饶你一次!”刘麻子道:“万岁,万岁,万万岁!”跪地磕头。黄袍老道也跪地回道:“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麻子道:“师叔,你是大大好人,我介绍一奇人与你相识。”黄袍老道道:“哦?在哪呢?”刘麻子拉着李长笑行来,说道:“在这,在这!”黄袍老道见李长笑衣着怪异。样貌别扭,全无仙样,顿看轻三分,说道:“大胆!刘麻子,你敢看清我?”
刘麻子一愣,旋即恐慌道:“请大人明鉴,请大人明鉴!”黄袍老道道:“哼!”甩手便离去。喜怒无常,言行更是无常。刘麻子指着李长笑,方才尚且十足敬畏。这当口却怎瞧怎生气。原本他若借此良机,搭上黄袍老道关系。自可变假为真,真学些东西。但全被李长笑搅混了。
刘麻子怒道:“全是你这不孝子孙!”又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漆黑方糖,嘿嘿冷笑着粘在地上,道:“不舔干净,你许离开!敢惹大爷我,准令你吃不了,兜着走!”甩袖离去。
李长笑轻轻一叹,并未理会。从正面离去。那刘麻子一个激灵,忽然折返,这才想起,此人“吃不了也可以不兜着走”或是个实打实的仙人。又一脸赔笑得走来。方才反目的事情,便自然而然歇过。好似全没发生一般。
李长笑自懒得追究问罪。没甚意义,他本便不生气。即便生气,如此做法,也解不了气。便顺其自然,刘麻子死皮赖脸要跟随身侧。他便也由着。
走三五里路。李长笑观了个大半,顿知城中正常人寥寥无几。刘麻子这等人,实已算“凤毛麟角”。加之…他只是跛足,相比头生瘤子,瘦骨嶙峋,等其它人,外观上实好上许多。
李长笑问道:“那黄袍老道姓甚名谁?”刘麻子道:“他叫‘神风子’。”李长笑问:“你师傅呢?”刘麻子道:“他叫‘神羽子’。”李长笑问:“你一生未出过此地?可曾见过外面的世界?”
刘麻子道:“嘿嘿,不怕大仙话笑,我刘麻子志若燕雀,岂能被这囹圄之地所困。迟早要出去闯一闯。只是暂时没那本领。只去过周边的十城九乡地。但你要想了解甚么,尽管问便是。每年一次的大戏,我从未缺席。”李长笑问:“大戏?”刘麻子道:“大伙都爱看戏。有些皮人戏班,到处演戏。次次坐无虚席。你没看过?白活啦,白活啦!”
李长笑再不说话。他初醒时分,想着自己如今实力,寻到李寻道,或能有一二作为。不至于只能落荒而逃。但细细一想,却又觉无奈。他若寻到李寻道,是与他奋力拼杀,还是什么?李寻道这等修为,想跑自己还能阻止么?又见如今世道,皆被污染。顿时心生迷茫。
且李寻道或已不在万仙峰。但李长笑知道,如若李寻道未死。两人终究还有一面要见。尽管李长笑已不知道,再度见面,要问他什么。但这直觉驱使的行径,也无需太多理由。
但更有一直觉告诉李长笑…这天地发生剧变。李寻道早不在万仙峰。他的去向,无人所知,如何寻他,却又是大大麻烦。
第920章 追溯源头,寻李寻道
刘麻子千里迢迢,赶赴啪啦城,是为了为城中大员驱邪。李长笑闲着无事,又未了解时世。便也跟来了。
那大员的府邸,漆门黑匾,乍看如一座棺椁。但规格却自不低,甚至比那城门,更有几分澎湃气势。府中已聚了不少奇门怪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