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伯笑呵呵道:“灵气枯竭前,你定是名很厉害的天骄吧?”司念道:“不敢,天下天骄如繁星,司念不敢当。”
船伯道:“你无需谦虚,你既能是慕仙长徒儿,天资定然不弱。”他忽咧嘴冷笑,道:“你师尊待你如何?”
司念见对方问题越偏越远,心已有不耐,“自是极好,灵气枯竭,多少师徒行如陌路。师尊带我走香火大道,我感激不尽。”
船伯道:“既如此,那为何凌天河母,渐渐从两人变为一人了呢?”
司念也算有半尊河母神祇,只有早期的众香火神知晓。因为后面立的香火庙,仅只有慕琴一人了。司念心道:“原是挑拨离间,是了,我香火一道与师尊相连,他挑拨我俩师徒关系,也算另类制胜。”
但又想道:“师尊确没与我解释过其中缘由。我此刻真不好作答。”
司念沉思片刻,道:“我这一身道行,都是师尊所给,莫说师尊独享香火了,便是要拿回我这一身修为,司念也无怨无悔。”
言罢,船伯哈哈大笑而起,颇为开心,司念心已浮躁,又听对方笑声刺耳,“你笑甚?”船伯道:“好!好!好!不愧是慕琴的好徒儿,好徒儿!”
船伯问道:“好孩子,你此话可当真?”司念道:“自是当真,可又与你何干?你笑个甚?”
船伯道:“错,大有干系,大有干系。”船伯已掌节奏,显得轻松自得,胜券在握。
李天余暗道:“司念妹子道行终浅,还有,这船伯到底在搞什么鬼?我且不急,慕仙长定在暗中观望,若情况危急,定会出手相助。”强定心神,静观其变。
船伯道:“司念啊司念,你对你师尊了解几分?”司念不答,船伯立时又道:“我替你说了,她出身慕府,惊艳绝伦,杀力骇人。”
船伯又道:“但她一生有愧,第一愧,便是收你为徒。否则又何至于,在灵气枯竭后,带你这一道行浅薄的徒儿苦寻变法?”
司念道:“你说什么?”她再难淡定,因她始终觉得,师尊好似真待自己有愧。但在她记忆中,师尊引她入道,尽心尽职,处处无可挑剔,那愧疚又从何而来?
此刻听船伯提起,司念虽知对自己不利,但仍旧好奇问询。船伯又道:“你师尊的愧疚,就在收你为徒。”
李天余道:“收徒又怎会有愧,老匹夫,莫要乱言!快快用香火神术一决胜负,比你这口舌之争更来得实用些!”
“聒噪。”船伯手一挥,庞大的压力,将李天余以及身后众神,悉数压得动弹不得,便是连说话都困难。
李天余瞳孔一缩,这股强大威压,定来自合体强者!李天霞嘴角浅笑,也没料到这船伯能耐这般大,显然胜负已定。
场中,唯有司念能自由活动,是船伯特意不去限制,但也仿佛面对一头洪荒野兽,心脏砰砰直跳。她道行太浅,香火一途虽走得远,但香火终究是依附道行之上。此刻道行受压,香火自也无了能耐。
船伯冷冷道:“你是皇子,我不杀你,但再多言半句,我便打烂你的嘴。”李天余憋屈至极,面皮抽搐,双拳紧握,却无可奈何。
道高一尺,便可压死人。
船伯对司念道:“你师尊的愧疚,在于收你为徒,你可知为何?”司念只觉四面八方,均传来道的压迫,船伯一字一句,好似雷鞭拍击心口,“为何?”
船伯道:“因为她收你为徒,其心不良!她所在的慕府,乃是以师道约束的势力。她当时正要摆脱慕府,前提是要先收一徒儿。”
“故她选中了你,她虽带你在身边培养,但你终有一日,要被她放入慕府。所以,你本名不该叫司念,该叫慕念。”
司念强撑道:“那又如何?”实则她的心已在风雨飘摇。船伯道:“慕府是个吞道行的地方,你师尊急于脱离那座火坑,却把你丢入火坑,她怎能不有愧?”
司念脸色已然煞白,心中产生了动摇,心道:“师尊难道真是如此?”对师尊动摇,连带着她的道心,都随之动摇。
船伯又道:“再告诉你吧,今日别说是你,便是你师尊来见我,也只有认输的份。”他将斗笠取下,露出一副苍老面孔,“你该叫我一声老祖才对。”
船伯露出真容,笑道:“你先前说过,你师尊若要将你道行拿走,你定也无怨无悔,如今,你师尊的师尊的师尊…,也就是你货真价实的老祖,要将你、与你师尊的香火道行,一并拿走,可有怨言?”
他伸出双手讨要。
司念浑身颤栗,仿佛受着天然压制,泪水夺眶而出,她不过化神强者,哪受得了船伯的欺压?
李天余怒道:“司念妹子,你直接走吧!别理这老厮!”
船伯大怒:“叫你别多嘴,当真觉得我不敢打你么?”说罢,抬手一掌拍去,今日之局,他等待已久,定不可有失。
李天余不惧道:“皮肉之苦,又有何惧,不成就伟业,这一辈子终究成空,你敢杀我么?”
船伯停住步伐,觉得此子聒噪,但当务之急,还是索求香火大道。于是折返回司念身前,喝道:“快将香火拿来!”
司念心神一整,已经不得反抗,船伯极不耐烦,便要自己动手,当他将要触碰到司念的刹那,忽然眉头一皱,一股厄运黑气附着他的指尖。
随后快速朝手臂蔓延,那股厄运黑气越来越浓,几乎已然化为了实质,黑雾绕他全身。
“慕老祖,我总算找到你了。”一道声音悠响。
第668章 不了了之
船伯身上黑雾缠绕,所有人避之不及。那灾祸之气已经累积到骇人地步,便是再伤天害理,屠城灭国的大恶人,也不至于遭受如此报应,被如此灾祸缠身。
现在嚣张一时,把控局面的船伯,如何能不惊恐,却发觉那灾祸无端降临,毫无任何理由,更死死缠身。又听一道声音传来,他顺声音望去,便见七仙楼窗沿上,坐着一个人。
众神已随他目光望去,纷纷看清李长笑真容。但却不明所以,仍未弄清楚情况。司念见到李长笑,心中一动:“是他?”惊、喜各参一半,更见对方过去数百年,还这般年轻,不由暗自庆幸窃喜。
李天余、李天霞各自认出李长笑来。两位皇子对这人,可太过熟悉了,从一眼便可看透,到好似看得透,再到如今彻底看不透。
李天余见尚有转机,不由心中一喜,又听到“慕老祖”三字,心中顿时起疑:“莫非船伯便是慕老祖?”
李天霞想法相似,但对李长笑出现,却大感不妙。她自极早极早前,被李长笑拒绝一次后,便一直厌弃李长笑,甚至一度想要杀之。
李长笑翻下窗户,直视船伯,拍了拍身上尘土,“慕老祖,我找你找得好苦,你果真藏在香火神中。”
凌天船伯便是慕老祖。李长笑一直旁观香火大争,就等慕老祖自己承认。慕老祖问道:“你是何人?”李长笑道:“你无需理会我是何人,更重要的是,你是何人。”
慕老祖心道:“此人来者不善,我无端厄运缠绕,着实诡异,我便要看看你对我知道多少。”冷笑道:“那你认为我是何人。”
李长笑淡淡道:“宿千秋,前道宗魁首张魁一之徒,惨败鲛人族,被窃无敌念,自困天地间, 凭借窃道而生的失道者。”
李长笑悠而一笑:“是你么?”他字字如针,更凌厉狠辣。先前慕老祖以大欺小,一步一步拷问司念道行。
如今李长笑一出现,便悉数奉还,并且还加倍,直接将慕老祖所见不得光的,所害怕的,一并抖落了出来。
慕老祖连连后退,暗暗心惊,自己来历竟被一字不落,全说了出来。李长笑再叹道:“慕老祖,你当真死性不改。”
慕老祖环顾众人神情,见皆投目看来,神情均是耐人寻味,心中大怒:“这小子这般胡说,叫这些人全听了去,日后若是传出,我名声定然受损,当真该死。可偏偏这些人身负香火,我轻易杀不得。”
李天霞道:“族弟,你莫不是也想争一争这皇位?”此话暗中带刺。李长笑看她一眼,眉缓缓皱起。
他自来从容淡然,但绝非无火气的泥人,早便对李天霞毫无好感,又见李天霞有意引导,其心不良,便一步跨出,一手按住李天霞肩膀。
李天余大喜,心中暗暗祈祷:“哥,顺手弄死她吧。”却不见李长笑下手。李天霞强装镇定,挤出一抹微笑,直视李长笑,“你敢杀我?”
李长笑自然敢,这天下没有他不敢杀的人,但对于李天霞,他却道:“这是我与慕老祖的私事,你莫搅局,莫多言,我便放了你。”
李天霞怒道:“是你搅了我局!我不知你有什么打算,但我定不要你如意。”李长笑无奈一叹,眼底蓝光一闪。
下刹那,李天霞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地来,浑身被冷汗所浸湿。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女,无论灵气枯竭前,还是后,均权势在手,无人敢对她出手。
但此刻李长笑却也叫她尝了一回百世轮回之苦,往日镇定自若,运筹帷幄的李天霞,也难掩失态,狼狈不堪。
她再看向李长笑时,已然惊恐万分,嘴唇轻动,却再不敢多嘴。李长笑看都不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在慕老祖身上。
他自不废话,因青萍剑已交给赵青,他无剑可抽,朝腰腹位置摸了摸,没摸到武器,觉得有些尴尬,便朝另一侧腰腹摸去,喝几口酒缓解尴尬。
他说道:“慕老祖,我寻你只有一件事。”慕老祖眉一皱,“什么事?”
李长笑从怀中,掏出一枚细小的碎金,丢到慕老祖脚下,说道:“买赵青道果。”
慕老祖登时了然,冷笑道:“一颗碎金,便想买我道果,我那道果未免太便宜了吧?”李长笑轻轻道:“那道果不是你的。”他又道:“而且,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那道果我要定了。”
一字一字落下,每说一字,慕老祖身上灾祸黑气,便更加浓郁几分。待说完时,灾祸之气已然黑如夜慕,几乎覆盖慕老祖全身。
李天霞、李天余……乃至众多香火神,哪还敢在这酒楼多待,纷纷逃窜了去。李天余跑走后,又折返回来,扯了扯司念袖子,见那司念愣愣出神,居然还不逃跑,便道:“司念妹子,快跑,这黑气太多,沾上一点倒霉八辈子,投胎做头猪也未必不可能。”
司念道:“可…”
李天余一叹,心道:“我这老弟作孽太深,怎么处处留情,也不比我英俊啊?”说道:“可个屁啊,跑啦。”说罢用力一扯,司念一步三回头,却也还是离去。
这场香火之争,就这般不期而散,只能说各有千秋,双方都没能讨到好处。
李天余折损一名大将,但李天霞却也承千百世轮回之痛,何止被杀一回,简直被杀千百回,精神一时混沌。
第669章 慕老祖真身
慕老祖被弄得匪夷所思,不知那黑气从何而来,他问李长笑耍了什么手段。李长笑便骗他说,因为他窃道太久,积累了无数孽障,那灾厄之气早便藏匿在他道行之中,李长笑只是用了些许手段,将其激发出来。
慕老祖盛怒不已,心中自是不信,只是真切弄不懂情况,便看向李长笑,欲发起攻击试探时,李长笑却又后退半步,身形彻底消散,只留下一句话语:“三日后,爪洼江。”
随后,便好似从未来过一般,慕老祖沉咛:“爪洼江…”他见自己全身黑气,不由一阵恐惧。有人修香火,是那香火尚且有规律可寻。但从无人修祸福,人世间的祸福吉凶,最是难测。
他若恶祸缠身,别说求出变法新路了,便是给他修为再进一步,也是祸而非福,下场凄厉。他心中不免惊惧,“那男子不但对自己来历了如指掌,还能让我平添祸气,实属难缠至极,我先躲他一躲,看看能否自行散了那灾祸。”
如此想着,慕老祖身一闪,也消失七仙楼中。李天余、李天霞两人,各自回到自己阵营,脸色均不算好看。
关键时刻,若非李长笑与慕老祖本便有私怨纠缠,这次香火大争,其实李天余已经输了。
回到大营,李天余躺在虎皮垫椅上,有绝色女子揉肩,有舞姬轻舞,活下的香火神,也受其隆重款待,喝着难得美酒,吃着延年益寿珍惜果实。
李天余此人虽颇为王者气度,也藏有建功立业之心,但同时奢侈无度,从不亏待自己。对待下属也颇为大方。
苦了谁也不能苦自己。
李天余见司念神情呆滞,便问道:“司念妹子,还在想他呢?你和他什么关系啊?”他与司念算熟也不算熟。
早些时候,香火大道刚兴,慕琴要专研香火,日常的杂务便全交给了司念。香火神最重要的,便是要与朝廷交接,故司念与李天余有时会有共事,接触比其他人稍多一二。
但在司念心中,并不算多熟。可李天余却早早便一口一个“司念妹子”的叫着了。虽有借司念攀河母之意,却也是觉得,两人已经很熟了。
此刻又遇李长笑,见司念神情复杂,便不由得好奇问询。司念轻轻一叹,道:“他是我前道侣。”
李天余“噗”一声,将酒水喷出,不可置信道:“他是你前道侣?”司念轻轻点头,露出缅怀之色,“我与他盘龙宗相识,可我为道弃他而去。”
李天余默默不再说话,只怕说多错多,若惹得李长笑不快,找自己寻仇而来,那可就没处说理去了。
或许别的修士,会觊觎他是一国皇子,与国运纠缠,不敢对他下手。但如果是李长笑,李天余毫不怀疑,李长笑此人轻易不会生气,但一旦生气,便绝不会顾虑太多。
李天余问道:“他以前就那么厉害么?”司念陷入回忆,不由浅浅一笑,双手捏着装酒的金樽,轻轻摩挲,说道:“厉害,当然厉害,我见他的第一面,便被他吸引住了,他好似什么都会。别人都说他天赋不好,可我却不这么认为,他分明很聪明,很厉害,只是别人不知道罢了,只有我自己知道。”
想起那过往旧事,她全是自言自语,柔情蜜意,娇羞窃喜全浮于脸上。她口中的“厉害”,并不是指实力、修为,而是打心底觉得,李长笑整个人都很厉害。不过这番话语,落在李天余耳中,却又另一番感想:“这李长笑太不正经,原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实是灵气枯竭后,他与李长笑第一次见面,猜测对方修为仅是元婴,后来又见,觉得自己低估他了,应该有个化神修为,如今再见便全看不透了。
相较于李长笑在灵气枯竭后,修为一路直上,进展飞快,显然,是李长笑一开始便隐藏修为,更为贴切现实。
再加之,李天余见过李长笑出手,那出剑时的果决,诡异的手段,早便让他怀疑,李长笑真是废材而非奇才?
李天余又道:“司念妹子,想过复婚没?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算长笑老弟的老大哥了,咱给你撮合了。”
司念大羞道:“你…你说什么呢?”便快步走出了大营,在四下散步散心,但心始终难以平静,躁动不安,说不上是欢喜还是担忧。
走着走着,不由又入了盘周城,上了七仙楼,见到人去楼空,又无打斗痕迹,心中既是一松,又是觉得失落。
……
慕老祖自七仙楼离去后,便寻求化解黑气办法。他因黑气太浓,走到何处,何处便天空阴沉,若不是下起大雨,便是打起大雷。
且若真有大雷落下,定是朝慕老祖劈来,好似当头一棒,让他又惊又怒。他枯坐一日,用毕生学识欲要剔除黑气,发现却是无用。
他虽急切,却仍是心道:“我那黑气能凭空升起,便定有办法压下,想以此威胁我交出道果,实是做梦。”
冷哼一声,便又独自尝试破解黑气。
原来慕琴道果,真是在慕老祖手中。此事说来并不复杂。灵气枯竭后,大天境逐步融入现实时,慕老祖借助天地盘,成功跳过问心桥,离开了问心岛。
但又被困在了天地盘内,他一身道行受困天地间,为从天地盘逃离,便舍去道行,让真身得以跳脱而出。
回归扶摇天下,慕老祖不想老死,自想参与延寿一途。他见凌天香火鼎盛,那河母香火一道领先众神,再加以打听,便知河母名叫“慕琴”,乃是他座下弟子。
他登时动了心意,折返回大天境内,将慕琴的道果取出,以此来研悟香火,瓜分慕琴的香火。
故他取名“船伯”,无论是神祇、还是寓意,都与慕琴的河母极其相似。便是有取而代之之心。
至于问心岛中的“慕老祖”,其实乃是模仿慕老祖大道,吞食了合体道果的慕画。慕画乃慕府中,辈分较小,天资较高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