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赎走他们。”
“我说的并不是金子,而是性命。”塞萨尔平静的说道,他的声音在厅堂中回荡,不急不徐,却充满了力量。“据我所知,人人都爱发誓,但从我的口中很少吐出誓言。
因为我始终觉得,一个诚实的人应当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兑现,但在这里我却要立个誓言。霍姆斯的总督以及在场的诸位,我无法计算过去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受害,但从此刻起,这两千三百六十七条性命都挂在了诸位的颈项间,他们是一条绞索,而末端则握在我的手中。”
这句话一落地,顿时引发了一阵极大的鼓噪声,一些性情激烈的将领和酋长甚至拔出了弯刀,威胁性的在空中挥舞,更有些人踏出一步来,要求与塞萨尔决斗。
塞萨尔却只是闭上了嘴,等着他们自己安静下来,这样的无动于衷要比大喊大叫更有威慑力——塞萨尔一直等到周围的声音全都低了下来才继续说道,“我无法知晓他们的所在,凭我一己之力,也无法将他们全部带出大马士革。
但在我们打下了大马士革后,我会进行统计,无论他们是在战火中死去,还是不幸被战斗波及,又或者是如您所说的那样——成为了恐吓我们的手段。”他注视着伊本,“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哪怕他们只是自己病死了,饿死了,或者是因为恐惧而死,我都会把他们算在你们的头上。
每个人的性命都需要用同等的代价来偿。先从你们开始,而后是你们的家人,眷属和士兵,直到满了这个数。”
当有人意识到塞萨尔说了的什么时候,他下意识的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但他随即发现自己的笑声单调了些,似乎并没有人附和他。
他有些不太理解,他正是阿吉斯,花刺子模的苏丹派来的儿孙之一,苏丹有着成百上千的儿孙,他们俩是最不受看重的——苏丹将他们派来也只是为了一探叙利亚地区的虚实。毕竟让他们忌惮的努尔丁已死,如果撒拉逊人和十字军打的两败俱伤——花剌子模的苏丹也一样会滋生出拓展领地的欲望。
也因为来到了大马士革后,很少有人提起之前的那个基督徒骑士,这终究不是什么好事,除非想要故意激怒伊本,不然很少会有人说到这个年轻人,他们对塞萨尔并不了解,当然也不知道他过往的事迹。
“我知道了你们的名字,也记住了你们的面孔,我会一直一直追索下去,”塞萨尔用那种平稳到令人胆颤的声音说道,“直至今日我也只有二十四岁,若不是天主有意召唤,不然的话我还会在这里停留很久,直到我的账本上最后一笔账目也能够一笔勾销,不然的话我永远不会停止这份工作,这或许会耗费一些时间,但我想我还是能做到的。”
花刺子模的使者觉得不可能,但塞萨尔话语中的一些东西又让他不寒而栗,他不明白:“那只是一些平民,难道其中有你所爱的女人吗?”
“我爱着所有的基督徒,或者说我爱着所有无辜的人,无论他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塞萨尔说,事实上在场的人都知道他所说的必然不会是一句空话。如果说他在塞浦路斯的“七日哀悼”,已经证明了他并不是那种懦弱,畏缩或者是瞻前顾后的人,那么当初他留在了瘟疫横行的伯利恒,甚至为此受到了教会的惩罚,差点被驱逐出整个基督徒社会的事情,也已证明了他对那些平民的看重。
那么是否可以用这些平民来逼迫他做出一些让步呢?这个念头很快又被伊本打消了,对方虽然仁慈,但绝对不是一个蠢货。
但要说厅堂里的那么多人,就这样接受了他的勒索,无论是谁都会觉得羞耻难当。
而就在这片寂静之中,一声清脆的叮当声打破了人们的沉思。
一些人不悦的低头望去,才发现这声“叮当”竟然是来自于一枚弩箭——不知道是谁设法将弩弓带进了厅堂,又或者是趁着塞萨尔说话的时候,命令门外的卫兵送进来的。总之,对方没有直接射向塞萨尔,或许他担心这会引起伊本的不悦。
不管怎么说,塞萨尔现在还挂着一个恩人的名头,但这枚弩箭却射向了他身后的朗基努斯,这个骑士虽然看似寻常,但与塞萨尔寸步不离,一看就知道是个受看重的骑士。
如果塞萨尔一边在大放缺词,一边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侍从狼狈不堪的死去,那就太可笑了——他们不但要把他从这里赶出去,还要剥掉他的盔甲,收缴他的马,让他赤着脚如同个罪人般的徒步走出大马士革,这还是看在他曾经救过霍姆斯总督伊本的妻子的份上。
但正如传说中的那样,圣洁的白光倏忽而至,塞萨尔身后那个黑瘦的侍从站得笔直,眼睛都不曾闭一下,那种傲慢的态度反而让射出弩箭的人变成了一个小丑。
不仅如此,在所有人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朗基努斯足尖一挑,挑起了那枚弩箭一把抓在手中,而后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他随手甩了出它,并且准确的命中了那个暗算者的咽喉。
“不知道暗算自己的恩人,是否算是撒拉逊人的美德之一。”
他嘲讽的说完,又退后一步,继续去做那个恭顺的仆从了。
而整个过程中,即便有人已经跪下,祈求先知的启示,却还是没能阻拦这场迅疾的报复。
“我的报复不会比弩箭更慢,”塞萨尔向着门外走去,厅堂很大,但他走的也不慢,“我会追着你们。无论你们逃到哪里,印度也好,冰岛也好,埃及也好。
你们到了哪里,我的军队就会到哪里,我不在乎时间,也不在乎精力,更不在乎为此付出的代价,你们将日夜奔逃,难以安寝,居无定所,食不果腹,你们的亲戚,你们的朋友,你们的子孙也都会如此——你们行走在街道上,人们会避开你,如同避开一窝会惹来麻烦的虫子,你们无法经商,也无法从军,你们的爵位、领地和士兵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我会用尽各种手段好让这里的冤魂得以安息。
是的,诸位,我用来赎买的正是你们的性命,这是我立下的誓言,我希望你们不要去尝试。但如果你们尝试了,我也就兑现我的誓言。”
从总督的宝座距离大门大约有一百步,而这一百步是那样的短暂,而是那样的漫长,每个人都在心中激烈的思考着,他们有些不信,但若是他真的这样做了呢?他的名声难道就只在平民和奴隶之间传播吗?
当然不是,只是要接受这样的恐吓,对于他们来说确实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他们不断的望向伊本,仿佛要看他要做出怎样的决定,伊本会畏惧吗?伊本会迟疑吗?毕竟杀死所有的基督徒原先就是由他先提出来的。
如果对伊本毫不了解,塞萨尔未必会采用这种激烈的手段,但从莱拉这里,他知道伊本并不是一个如同萨拉丁般值得人们钦佩和顺从的枭雄,相反的,他如此时许多的苏丹或者是哈里发,是被有心人推向这个位置的,他本身并不具备有多么杰出的才能,能够得到大马士革,完全就是雷蒙作茧自缚。
但他也并不能确定伊本是否会答应,可至少塞萨尔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毕竟谁也无法预料一个疯子会做什么,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伊本。
他安静的等待着,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立下的誓言,必然会兑现。
大门打开,又在伊本的呵斥下迅速关闭,人们只听到了里面的争论、恐吓、诅咒、许诺,甚至讨价还价。
门外的卫兵最后所能知道的就是那两千三百六十七个基督徒被释放了,从囚禁了他们好几个月的废墟中,他们被士兵驱赶着,悲苦地哭泣着,脚步蹒跚地走向自己的末日——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无论是伊本还是看守他们的人,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恶意,他们只希望死的时候不要太痛苦,以及能够死在一起。
这样他们上天堂的时候,或许还能手握着手。
但他们随后便看到了那面旗,赤色的旗帜——它曾经短暂的在大马士革的城墙上悬挂着,随后又匆匆撤去,由另一面旗帜取而代之,随后就是数不清的混乱和杀戮。
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嚎啕又突然止住了。
一个举着旗帜的骑士下了马,向他们走来,声音洪亮地告诉他们,说他们已经被赎买了,现在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跟着赎买了他们的人一同走出大马士革。
只要走出大马士革,他们就能活。
在走上那条宽阔的主街时,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让他们不寒而栗——那些正是蹂躏了整个大马士革的士兵们,他们来自于各处,却有着相同的行径——也就是去做一头野兽而不是一个人。
曾经的他们个个都对城内的居民有着生杀予夺之权,更可以随意地凌辱、抢劫与殴打。
基督徒几乎不敢去看别处,只能紧紧的盯着那面高举着的旗帜,在他们的眼中没有比这面旗帜更明亮耀眼的东西。
塞萨尔小心翼翼的保持着卡斯托的速度,虽然厅堂中的大人们已经答应了他的条件——当然,他们绝对不承认是因为塞萨尔的威胁——但他们也立下了契约,若是在之后的战斗中,他们不幸成为了塞萨尔的俘虏,塞萨尔就要免费释放他们。
而如果他们成为了其他人的俘虏,塞萨尔也要代为缴纳赎金,并且允许他们带着自己的侍从离开。
这些塞萨尔都已经答应了,他知道,或许又要有人嘲笑他的所谓的仁慈,认为他将自己的圣眷与钱财一再的耗费在这些无用的平民身上,着实是一件愚蠢的行为。
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哪里没有如同草芥般的生命被大火焚烧,被狂风卷起,被沼泽吞噬呢?他能够救得了这两千多人,难道还能继续救下去吗?
能的。
塞萨尔可以回答他们,能的,无论旁人如何嘲笑,如何轻蔑,如何认为他的救助只是无用功——他都会继续下去。这是他作为一个人的根本,更因为如果没有阿马里克一世,没有鲍德温,没有希拉克略,没有若望院长……而他又只是一个容貌丑陋,或者说普通的凡人,那么他就是这普罗大众中的一个。
而当他沦为了撒拉逊人的奴隶,或者是成为基督徒骑士的俘虏时,他难道就不会期望有个人来拯救他们吗?
任何一条生命都是珍贵的,并不论他们的信仰或者是其他外物,毕竟任何外物都是有可能被剥离的——当你身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时,你就应该意识到拯救众生便是拯救自己。
——————
艾梅步履艰难的向前走着,像他们这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为尸体的人是无法保留任何财产的,为了防止他们藏下了什么,在被投入监牢之前,他们都被剥得只剩一件内衣,女人们横遭羞辱,男人们也遭受了鞭打,或者是其他刑罚,再加上城中食物匮乏,他们都已经好几天食水未进,但对于生的渴望,还是让他们坚持着,挣扎着往前走。
艾梅的脚踩在地上,她的鞋子和袜子都被抢走了,而她原先是一个商人的妻子,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脚底柔嫩,现在每走一步都像是有无数锥子锥过她的脚底。
她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脚,而是一手拉着自己的“大女儿”,一手扯着自己的“小儿子”,背上还背负着一个,人们都说这是奇迹,在这样的环境中,她竟然还能保住这么多孩子。
只有艾梅知道,除了背上的这个,另外两个孩子都是其他人的,大点的女孩儿是她在废墟中捡的,小点的儿子,则是另一个妇人托付给她的——那个妇人已经死了,但艾梅必须感她的恩,因为在艾梅因为焦灼而没有奶水的时候,她喂养了艾梅的儿子。
而在监牢之中,也有很多人让出了自己私藏的食物,这两个孩子才能活下来——虽然他们那时候都说,自己快要死了,食物留着也没用,但也有自私的人会在死前吞下所有的东西,只求能够苟活一会儿就苟活一会儿。
而艾梅也向他们发了誓。如果她能活着,或者这些孩子能够活着出去,会为他们做一场赎罪弥撒,要知道和他们关押在一起的人中没有基督徒的教士,他们第一时间就被伊本找出来杀了。
因此人们离开人世的时候,只能向身边的基督徒祈祷,他们满心惶恐,担心自己升不上天堂。
但按艾梅来说,单凭着他们最后的一丝善念,无论过往有多少罪孽,也已经赎清了。可是有了她的承诺,那些人便安心了很多,而艾梅也一一将他们的名姓记载了自己的长内衣里,没有笔就只能咬破了手指头用血写。
同时,这些字母也如同烙印在她的灵魂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而就在人们可以遥遥看见大马士革的城门时,她的膝盖突然被什么撞了一下,她还以为是小儿子走不动了,但一低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只有两三岁的女孩,她睁着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艾梅。
艾梅感到了一阵愕然,她抬起头来,却只见到了一个素不相识的撒拉逊女人正拉起头巾,匆匆逃走,可就在那么一瞬间,她就被抓住了。
有那么一会儿,艾梅觉得她并不是无意中泄露了踪迹,而是故意为之。毫无疑问,她马上引起了士兵们的注意,他们向她冲了过去,把她抓住,然后拖进了一处房屋,后面她将会遭受怎样的待遇,不必去想,艾梅只能依稀感觉到,她最后的目光还是投向了自己。
女人咬紧了牙齿,掀起了长内衣,兜头盖脸的将那个女孩罩在了自己的双腿下,她可以感觉到那个女孩也在浑身颤抖。按理说,像这样年纪的孩子根本不懂得什么,但她始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并且竭尽全力跟随着艾梅的步伐,踉踉跄跄的前行。
这个女孩的出现仿佛是种讯号,也不知道从哪里多了那么多孩子——这个城市中竟然还有那么多的孩子。
他们从四面八方,从各个角落和阴影中,被自己的亲人或者是相识的长辈推了出来,这些长辈甚至故意弄出了动静,以吸引士兵的注意力,好让这些孩子们奔跑到基督徒的队伍中,他们之中最年长的也只不过十来岁,而他们也已经背负起了将比自己更幼小的孩子带出险境的任务,艾梅甚至看到了一个还不到她腋下高的孩子连滚带爬的冲出来,两个胳膊肘下各夹了一个,腿上还有一个紧抱着他的膝盖。
而这两千多名基督徒也出乎意料的保持了一致。
他们掀起双臂,或者是披散下头发,拱起脊背,尽可能的将这些孩子隐藏在人群中,有些士兵看到了却转过了脸去,或许他们良心未泯,但也有些士兵,尤其是那些突厥人,他们冲了上来,想要拖走这些孩子,但一股力量笼罩住了他们。
是塞萨尔,他从圣人那里得来的恩惠,不仅仅庇护着天主的骑士,也同样庇护着天主的子民——哪怕这里的子民曾经以他的名义彼此厮杀也是如此。
士兵被推了出去,跌倒在一片碎石瓦砾中,他的朋友不但没有去救他,还发出了哈哈的笑声,但这也威慑住了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人,他们站住了,脸上阴晴不定。
而此时,塞萨尔所带的骑士以朗基努斯为首,一同呼唤出了自己的圣人,并且拔出了长剑。
然后,不仅仅是孩子,就连女人,老人也被推了出来,士兵们叫嚷起来,却不敢继续靠近。
城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看守城门的卫兵并不是大马士革人,而是从霍姆斯带到这里来的,而能够看守城门的战士,当然是霍姆斯的总督伊本最信任的人。
可是在此时,他也难以与这个基督徒骑士对视,他感到羞愧,又感到恐惧,最终,他颤抖着嘴唇,让开了通道,而一走出大马士革的城门,塞萨尔便看到了鲍德温,他们的旗帜,白色的和赤色的,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看到塞萨尔身后的人,鲍德温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而他身后的骑士——塞萨尔和他的正在迅速的围拢上去,在大马士革城与这些悲惨的平民之间形成了一道钢与铁的屏障,直到此时,才有人放声痛哭起来。
鲍德温无言的抱了一下塞萨尔的肩膀,而不远处的理查则吱了一声:“我说塞萨尔什么时候能够改改他的坏毛病,”他感叹道:“他简直就像是那些渴望着成家的公鹅似的,拼命的往家里捡蛋。”
腓力二世无言以对,而小亨利哈哈的笑了起来。
第349章 告别
“殿下,他们想要见您。”
被塞萨尔在大战之前带出来的人总共有三千零五名,而多出来的这几百人正是在最后时刻被大马士革的民众推出来的——是他们最为珍爱和看重的人。
其中大部分都是孩子,也有一些女人和老人。女人当中,又有很多是孕妇,她们是最危险的,一旦被士兵抓住,不但孩子保不下来,连她们自己的生命也会遭到威胁,而后就是老人。
这些老人是深受尊敬的长者,虽然不曾得到先知的启示,在人群中依然很有威望。
但在此时的大马士革,这不是好事,伊本对他们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因为这些人平时便担负着教导和指引民众的义务和权力,他担心自己在大马士革的所为,会让这些人煽动民众起来反抗。
事实上,这些人也确实这么做了,可以说,如果没有塞萨尔,年纪老迈,行动迟缓的他们不可能逃得出大马士革。
“好吧,我去见见他们。”
此时,激动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就如同烈火焚烧树木,在焦黑的表皮与齑碎的枝叶之下,残存的是饱受疮痍的内心,这些内心所能感到的痛苦将会是细腻而又绵长的,可能贯穿他们的一生,也不知道在春日再次降临的时候,这些焦枯的内心是否还能够萌发出新的枝叶来。
不过,一些还保有一些理智的人已经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们行走在人群中,让支持不下去的人坐下来休息,让孩子们聚拢到大人身边以便得到照顾,也在寻找更多的“同类”。
他们只需要一对视线,便知道彼此的身份、地位,轻而易举地便站在了一起,简明扼要地说明自己这方的情况,寻求帮助,又彼此感谢也互相道歉。
毕竟作为基督徒和撒拉逊人,原先在大马士革中一同生活的时候,时常会有一些摩擦,甚至到了需要动用刀剑的地步,可比起之前所遭受的浩劫,个人之间的矛盾又变得那样的微不足道,甚至之前见了便要红了眼睛和面孔的人,此时都能够流着眼泪拥抱在一起,他们的眼泪为了自己的侥幸而流,也是为了哀悼永远留在了大马士革的亲友。
当塞萨尔到来的时候,他面对的就是三个代表,其中有一个是撒拉逊人的。
“你们之后打算往哪里去?我可以分给你们一些食物和水。”塞萨尔顿了顿,看到那些大腹便便的女人,还有那些本不该自己走路的孩子,他们很多人都没有鞋,以至于踩在营地上的沙土上时,一步就是一个血脚印,“还有几辆马车——我已经让军营里的仆妇去为你们准备麦粥了,你们可以吃了之后再出发,或者暂时在这里歇息。”
幸好收割季是七月,现在的大马士革并不寒冷,无需考虑挪用士兵们的帐篷。
“有这些已经很好了,您待我们犹如父亲对待自己的儿子,又如同母羊哺育它的羊羔。”一个撒拉逊老人这样说道。
塞萨尔点了点头,“这里很快就要有一场极其残酷而又漫长的战争,我并不能确定战火的余波是否会殃及到你们。
如果可能,你们最好能够尽快动身前往附近的城市,或者是村庄。”他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题,毕竟这些人都是大马士革的居民,这就意味着他们在周围或许会有产业或者是亲眷。
但那个撒拉逊老人却没有马上应答,而是问道,“那么大人,您在这块土地上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吗?”
“有,但那只是一个很小的城市,而且那里属于基督徒,没有你们的寺庙,也没有你们的学者。”
“那么那里的人会驱逐我们吗?会不允许我们向真主礼拜,或者是将我们的寺庙改做他们的小礼拜堂或者是教堂吗?”
“这不会,我不允许他们这么做,即便是最神圣的神圣之处,亚拉萨路,也给撒拉逊人留了一块小小的容身之处。
伯利恒虽然是基督徒们的圣城,但也没有理由驱逐撒拉逊人,只要你们真心愿意遵守我的法律。”
“那么我们就到您那里去,我们甚至无需进到城市里,只要您愿意给我们一片土地,我们就可以在那里休养生息。”
“可你们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
“正是因为我们都是老人,女人和孩子才能厚颜向您提出这个请求。我们身边还有一些钱财,可以雇佣人们来为我们工作,而我们的亲友也会给予我们帮助。”
“为什么不回大马士革呢?虽然大马士革经过了这番蹂躏,会需要一两年的时间来重新焕发生机,但总要比你们千里迢迢的走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来得好吧,何况那是基督徒的领地。”
“如果我们的亲人还在身边,我们会的,哪怕需要露宿,在荒野之中聆听着豺狼的嚎叫,忍受酷暑和严寒,我们也会的,但我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牵挂的人。
殿下,大马士革对于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陵墓,我们或许会遥望着它为死者哀悼,却再也不会踏入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