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看过你比武呢,你为什么不下场,与这些骑士们一比高下呢?我听说过,你是圣城之盾,虔诚侍奉在你的君王身侧,为他夺取了无数场胜利,并且保得他一身平安,而你又是那样的年轻。”
塞萨尔微微俯身,“年轻未必就要气盛。对于很多人来说,我就是一个木讷无趣的家伙,我缺乏其他骑士们所有的火爆脾气与耿直脾性,比起比武,我更喜欢阅读。
他们甚至说我应当去做一个温吞的修士才对,但天主的旨意便是如此,他让我成为了一个骑士,或许正是为了让我陪伴在我的国王身边。”
“你的国王,多好的一个词啊。”腓力二世低声说道,他在猎场上被抬下来后,引来了不少人的嘲笑,他自己也在担心,如此鲁莽的加入——到了这场圣战中,是否能够如预期的那样为自己换来足够的名声。
他想要打压那些愈发蠢蠢欲动的权臣——可如果他反而弄巧成拙了呢,在他倒下后,前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但其中有几个人是真心实意的,他还是能看出来的,最让他在意的人莫过于这位负有盛名的埃德萨伯爵,不久之前,他才被大绝罚过。
而艾蒂安伯爵与他提起这个人的时候,他也丝毫不曾在意,无论是虔诚还是美貌,他的宫廷中都有太多这样的年轻人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品德”就和佩戴在身上的珠宝一般并无什么区别,多一件,少一件都没什么关系。
即便是被教会厌弃,对于一个国王来说,也只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但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法国国王的漫不经心便烟消云散了。
腓力二世见过了这么多的人,其中有领主,有大公,有国王,也有皇帝,但唯有这个人差点让他错认为了是另一位君王。如果他不是知道亚拉萨路的国王是一个麻风病人,而理查一世又是他多年的朋友,腓特烈一世更是远在君士坦丁堡,年岁也对不上,他准要以为那人是他们其中的一个。
他完全不像是个奴隶,也不像是个被教会绝罚的罪人,他甚至不像是一个大臣,他见过了太多的臣子,即便他们是怎样的权势滔天,也无法掩盖那份虚弱与不安——而对方的态度,让他觉得——他总是高昂着头颅的,仿佛自出生起就没有低下过。
他是在何处培养出了这种气质?莫非在他颠沛流离的童年之中,那些忠诚的骑士还为他打造了另一个封闭的乐园不成?
在亚拉萨路,比起勇武,他听到的有关于塞萨尔的言辞,最多的是仁慈,而仁慈更是腓力二世最常接触到的一个形容。
他的父亲是仁慈的,他的母亲是仁慈的,他的大臣是仁慈的,他的教士是仁慈的,他本身当然也是仁慈的。但他知道大部分的仁慈,就如同他们对待蝼蚁一般更多的是漠不关心——即便偶尔会起几分兴致,给这些小虫子般的存在丢下一块糖果。
而有些苦修士的仁慈则矫望过正,他们无限的怜爱那些穷苦的人,却对贵族怒目而视。
但作为一个君王,腓力二世能看出他们的这种行为,更像是一种用来证明自己的正直无私的手段。
塞萨尔来探望他,带来了亚拉萨路国王的问候和礼物,以及歉意,而在整个过程中,他的言语和目光都让腓力二世感到舒适,既不存在于对国王的谄媚,也不存在于对弱者的讥讽。
他把他看作一个应当温和相待的病人,而非一座攀升的阶梯或是受伤的野兽,这份舒适感让腓力二世病愈后,也经常去找这位身份颇有些古怪的骑士说话,而对方的渊博远超乎他的想象,无论他提起什么样的话题,对方都能有所应答,并且为他拓展开一个新的领域。
他同样也很高兴看到对方不是一个心中只有钱财与厮杀的莽夫,塞萨尔不但非常擅长数学和逻辑,对财政和商业更是有些研究,尤其是他对于税收的看法简直就叫腓力二世耳目一新。
他只恨现在的塞萨尔已经是拜占庭的专制君主,说个有些恶劣的笑话,塞萨尔现在的领地甚至超过了腓力二世的王室领地,要不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他带走,带到自己的宫廷里,让他做自己的大臣。
他甚至有些抱怨艾蒂安伯爵那时候为什么不说的更清楚一些呢?他完全可以设法先将塞萨尔从亚拉萨路带回巴黎,而后由他出面和教会交涉——亚拉萨路的国王是国王,法兰克的国王难道就不是国王了吗?
“我听说你最近有些烦心事。”腓力二世说道,“我想我可以……”他还没说完,就听到了一阵粗野的大笑声,它打破了他们周围的寂静,人群产生了一阵骚动,随后向两侧让开。
虽然这有些困难,毕竟他们现在正在观看比武大会的看台上。
一个庞大的阴影覆盖在了腓力二世的头上,腓力二世脸色发僵的站了起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腓特烈一世,他的手臂上还挽着理查一世和鲍德温。
理查一世兴高采烈,鲍德温则无可奈何。
“我听说了你和那群杂碎的事情,作为一个英勇的战士,你根本不必考虑那么久。”腓特烈一世大声说道,周围的人即便没有安静下来认真倾听,也能听到他说出的每一个词,“你不该忘了你的本职,年轻的君主,你是一个骑士,那些家伙……姑且也这么说吧,骑士与骑士之间的争执是最容易解决的,战斗,战斗,战斗!
除了战斗,别无其他。”
他又笑了笑,用那种令人不快的语调对鲍德温和理查一世说道,“你是他们的国王,早就该为他们提出解决的方法,叫他们决斗吧。胜利者可以得到他想要的所有东西,失败者就闭上他那张臭嘴。”
腓力二世的脸色又青,又白,只是在艳色帷幔的映照下,暂时还看不太出来。
他有意向塞萨尔示好,但没想到就连示好的机会也会被人抢夺,还是在这个时候,只差那么一点点,他需要急促的喘上几口气才能确定自己可以语气平静的说话,而不是爆发出一阵恶劣的咒骂。
腓特烈一世才不在乎腓力二世被他气成了什么样?
他认为自己的判定来得简直就如同雷霆般的快速而又决绝。而且如同神明一般公正无比。
在场有四位基督徒君王,腓力二世、腓特烈一世、理查一世和鲍德温四世,虽然依照身份来看,对方完全无法与塞萨尔相比,但若是以十字军骑士的身份,他们又是平等的,正如一个骑士也能逼迫一位国王发誓——只要那个国王会承认自己是个骑士。
只是腓特烈一世没想到的是,他的提议居然被那个小贵族态度坚决的拒绝了。朗基努斯的兄长只是贪婪,不是蠢,他一再站在道德的高地上谴责他的弟弟,却不敢直接与塞萨尔抗争。
正是知道自己若敢如此做,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过在腓特烈一世面前他同样有自己的说辞,“谁不知道这位殿下乃是天主的宠儿,他从圣人这里所得到的恩惠是其他人的一百倍,甚至更多。他在战场上如同一柄直击敌人的大锤,是一座能够移动的高塔,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如果要我与他决斗,那么你们就拿走我弟弟的监护权好了,你们尽可以废除我与他之间的契约。我是一个清醒的人,绝不会将一个幼儿放置在一头饥饿的猛兽面前。”
骑士们发出了嘘声,而他却面无惭色,“何必鄙夷我呢?”他环视周围:“诸位请不要轻视我,也不要嘲笑我,我在这里愿意将权力放给诸位,你们有谁愿意代我接受这份挑战吗?”
人们沉默了,还真没人敢。虽然被誉为圣城之盾,似乎不如圣城之矛令人畏惧,但常用盾牌的骑士们很清楚,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和坚固的材质加持,盾牌拍出去杀伤力甚至不会低于那些宽阔的双手大剑,同样可以让人筋断骨折,口喷鲜血。当场不治。
塞萨尔所得到的眷顾甚至可以被分润到上百个骑士身上,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所说的话是正确的,任何一个敢与他决斗的骑士,都要有能够用自己的身体来击破城墙的觉悟。
理查一世蹙眉,他是和塞萨尔并肩作战过的,当然知道此言非虚,这已经不是勇敢不勇敢的问题了,普通的骑士与塞萨尔相比,就和凡人与得到赐福的骑士差不多,这确实是有些……
“如果你们一定要我这么做,”朗基努斯的兄长抿了抿嘴唇,“那么我愿意为了遵从皇帝的旨意——来这么一场完全不公平的决斗。”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脸上都不由得沉了下来——除了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以及围拢在他身边的一些人。
“但这样仍然是不公平的。我已经年老,而我的儿子们还很幼小。”
“幼小?”鲍德温忍不住反问了一句,在那里站着的每个年轻人都应该比塞萨尔大吧。
“我们都知道殿下您身负着厚重的眷顾,您从天主这里所得的与我们所得的完全不同,您的美名因此广为流传,而在您面前,无论是突厥人还是撒拉逊,都无法与您抗争,您甚至不能说是一个人,只能说是一个奇迹,现在您却要与我们这些普通人决斗……”
“那么你要怎么样?”塞萨尔平静的问道。
“为了确保公正,殿下,你应该慷慨的允许我方寻求圣人的庇护……而您不能。”厅堂中顿时掀起了一阵浪涛般的吵嚷声,但对方依然不惧:“而且作为一个家族的主人,我请求我的弟弟、儿子以及骑士们为我出战。”
“所有人对我一个人?”塞萨尔好奇的问道,这句话才落地,人们顿时大声的呼啸了起来,骑士们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在决斗中,通常只有一对一,偶尔也会二对二。
但一对多这种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只有出现在那些性情卑劣的人身上,他们有意折辱自己的敌人,派上场的往往也不是骑士而是未能获得骑士资格的扈从,甚至于仆从。
这几乎不能说是决斗,而是一种处刑。
虽然他们都认为在这场决斗中,胜利者毫无疑问的必然是塞萨尔,但这样的不公平——也不知道是朗基努斯的兄长,打在他自己脸上的一记耳光,还是打在塞萨尔脸上的。
但朗基努斯的兄长态度也很坚决,他认为不是如此,就无法抵消塞浦路斯领主对自己提出的无理要求所带来的羞辱。
确实也有些骑士迟疑了起来,毕竟在决斗中也会出现一些一方受限的状况——这通常是因为一方过强或者是挑战方所提出的要求太苛刻。
虽然解除一个骑士与领主的契约,并不能说是苛刻,但对方坚持要这么认为,他们也无可奈何。
鲍德温立即就想代塞萨尔拒绝这个要求,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可以逼迫对方答应解除契约,让朗基努斯自由。
但这里还有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就是腓特烈一世:“好吧,就如你所说,你的儿子、兄弟和你的骑士可以代你出战。
如果圣人真愿意做这件不公的事情。
塞浦路斯的领主则不许,如果天主当真足够宠爱他,他应该给予他胜利——无论条件有多么苛刻。”
理查一世立即惊讶的看向了腓特烈一世。很显然,腓特烈一世的态度已经鲜明的靠向了朗基努斯的兄长那一方,这有些不对,他以为腓特烈一世作为一个骁勇善战的君王,应该也与他一样欣赏塞萨尔才对。
“好吧,”腓力二世见到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他马上接话:“这是一场不那么公正的决斗,你有拒绝的权利,塞浦路斯的领主,埃德萨伯爵,伯利恒骑士,但如果你不拒绝,愿意承受这份不公带来的后果的话,我希望这场决斗以马上作战的方式进行。”
决斗也有很多种方式。
我们之前已经了解过了,而如果对方要采用模拟战争的方式,也就是一对多,使用真实的刀剑,那么在混战中很有可能会有人借机做些什么——腓力二世已经看出朗基努斯的兄长显然是受到了某人的授意。
马上比武是两个骑士手持长矛,彼此对冲,能最大程度地避免对方借着人多的优势消耗塞萨尔的体力,妨碍他的视线,或者是做些下作的手脚。
一个骑士也有可能在马上比武中接受多名对手的挑战。
唯一需要忧虑的,就是对方都有着天主的赐福,但另一方却被禁止寻求圣人的恩惠——虽然人们都知道,一旦塞萨尔跪下去,任何一场战争,无论是小型的还是大型的,无论是对着一个基督徒骑士,还是一队撒拉逊骑兵,胜负都没有什么悬念,但如果只是凭借着受到赐福的血肉之躯,直面如此之多的畜生也是个问题。
但马上比武又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次便可见胜负,被击落下马,长矛损坏比较严重,盾牌破裂都可以被视作失败。
作为君王,他们当然可以马上站出来宣布决斗的结果,而不至于让塞萨尔受到更多的伤害。
“那么……您答应吗?”
塞萨尔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看到了正在竭力冲向这里的朗基努斯,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个孤苦无依的人遇见了另一个孤苦无依的人——而那时候,他只是一个奴隶出身的小侍从,朗基努斯曾经可以从他的死亡中发一笔财,但他没有。
直至今日,朗基努斯最让他看重的还是那份品质,而非他的才能与武力。
“我答应。”他说。
第338章 对等的条件
“我答应,”塞萨尔高声重复道,“但让我答应的并不是你,”他转身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个面带得意笑容的家伙,声音响亮地说道:“我为何又要答应你呢?
作为一个天主的子民,你不够虔诚,哪怕你要说,你从未缺过任何一次礼拜,也时常捐献,但你并不以为意——不要反驳,圣人将他的恩惠播撒于你,你的兄弟,你的儿子,但你并未感恩——你将祂们赐给信徒们的力量看做可以随意摆上天平称量的货物,又是比较,又是加减,又是讨价还价,我在你的言语之中看不到一点应有的敬畏与崇敬,有的只有傲慢。
而作为一个臣子,你不够忠诚——你忠诚的应该是英格兰的国王理查一世,以及布列塔尼大公,而你所顺从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君王,他对你没有恩赐,你对他没有义务,你只是被眼前的繁华虚象所迷惑,因此看不清将来所要付出的代价。”
“我没有!”布雷斯特领主已经看到了理查一世向他投来的冷冽目光连忙解释道:“我没有,陛下……我是说,皇帝只是为我说了一句公道话……”
“雄狮发出咆哮,固然能够令百兽肃然,一只狐狸却大摇大摆的走在他的前面,以为是他的雄壮与威武令得百兽俯首。
而后这只狐狸却说,我并没有假借狮子威风的意思,他们畏惧我是因为我有着锐利的獠牙与尖锐的爪子,你信吗?”塞萨尔冷冷地说道。
已经有骑士压低着声音笑了起来,更有人不断的将塞萨尔的话传到远处,传给那些听不见的人。
腓特烈一世的脸色着实有些难看,塞萨尔的话,对于他来说固然是恭维,对于布雷斯特领主就是一柄直入心脏的匕首——但对方的话语和姿态也证明了塞萨尔所言非虚,他曾经承诺给予这个男人支持,现在突然却觉得兴味索然。
“最后是你作为一个儿子和兄长的失职,你父亲留给你的遗产,难道就是你所看到的那些城堡、田地、林木和河流吗?
不,他留给你的最为珍贵的遗产,应当是那些与你流淌着同样血脉的人……”塞萨尔举起手打断了对方的反驳,布雷斯特领主借着同为骑士的理由向他发出挑战的时候,他固然可以振振有词,此时塞萨尔不是以一个骑士,而是以一个伯爵和君主的身份对他说话,他又不免瑟缩了起来。
“当他们降生的时候,你的父亲,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心中,难道就不曾有过欣喜吗?你没有抱过他们吗?你没有看着他们蹒跚学步,咿呀学语吗?他们不曾呼唤你,如同爱着父亲一般的爱着你吗?你们的父亲死去,已然叫人悲痛万分,你所做的却是将那些同根生出的兄弟姐妹变作奴隶和牛马,不是竭尽全力的奴役他们,就是将他们逐出你父亲留给你的领地。
你父亲难道就希望看到你这么做吗?哪怕你力有未逮,你至少可以教导他们,为他们指出一条路,不是如现在这般——
他们原本是你最可信任的盟友与同伴,他们得到荣誉,你同样荣光倍增;他们遭受耻辱,你的声誉也会被玷污;他们若是受伤或者死去,家族的大树上也同样会缺失一只强壮的树枝,叫你的后代也难以得到血亲的庇护。”
布雷斯特领主欲言又止,他总不能说,自己确实厌恶着这些与他争夺财产的兄弟,甚至姐妹,他对他们毫无感情,而他们的父亲也并不爱自己的孩子,甚至包括他……
“作为一个领主,你也并不称职,”塞萨尔继续说道,“大战在即,而你却要发起一场针对统帅之一的决斗,无论我是否会输掉这场决斗,又或者是在这场决斗中受伤,当然更有可能——我会毫发无损。
那你的兄弟、儿子和骑士呢,他们原本可以在即将到来的远征中大放光彩,受人赞誉,甚至因此得到国王和皇帝的青睐。但若是他们在这场决斗中受了伤,哪怕有教士为他们治疗,你就确定他们最后还能一如既往的上战场吗?”他摇了摇头,“这正是我们应当养精蓄锐,同仇敌忾的时候,而你却只是为了一己之私……”
此时他已经看到了正向他奔来的朗基努斯,“我为何拒绝将朗基努斯交还给你?虽然你可以说是他法律和命定的主人——正是因为你是那样一个卑劣无耻,反复无常的小人,他是你父亲最小的一个儿子,比你的儿子都要小一些,换做任何一个略有良知的人,即便无法给他钱财或是前途,也绝不会将他放逐,任由其自生自灭。
毕竟作为一个无法继承财产的幺子,又在年幼的时候便父母双亡,他的前途原本就是暗淡的,而你又为他做了些什么呢?在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行囊空空,神色憔悴,除了手中的长剑,身上的盔甲之外,别无他物,可他依然是虔诚地为圣墓大教堂中的教士效力,日夜为你和你的家族祈祷,从不懈怠,并未堕落成为盗匪,他甚至愿意庇护当时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我。”
朗基努斯已经穿过了人群,来到了塞萨尔面前,他泪流满面,哽咽到难以说出话来,只能跪在了塞萨尔的脚下,用额头去触碰他的脚。
塞萨尔第一次没有退让,避开,随后他又转向了腓特烈一世。在鲍德温焦灼的目光中,他微微颔首,示意对方稍安勿躁,随后继续说道:“所以我并不是答应了这个无耻的小人,而是答应了您。陛下,您的战绩犹如晨间的旭日,灼灼生辉,令人不敢直视,您的威名已经传到了千里之外,从大马士革到阿颇勒,无论是突厥人还是撒拉逊人,无不战战兢兢,恐惧着您的到来。”
腓特烈一世微微露出了些笑意,但还是耐心地等待着,看他还要说些什么。
“您的旨意我并不想悖逆,即便我对您并没有这个义务,但我同样不想让另一个真正的英雄失望,我答应了这场不公正的决斗,为的是您的尊严与荣耀。
所以,我想我也应当能在这里向您索取一件东西。”
腓特烈一世不那么意外地笑了笑,“不是为了让你脚下的那个骑士对你更加忠诚吗?又或者是博得更多的美名?”
“忠诚我有很多了,美名对我来说也是一样。我如今已经是一地的领主,拜占庭的专制君王。”
“你倒是不做什么掩饰。”
“对皇帝来说,这没必要。我虽然无法与您并肩,但不至于做出那种卑劣的行为,而对方更不值得我以荣耀和安危交换,我交托的对象只有您。”
“看来那会是一个非常大的要求了。你想要什么?”
腓特烈一世也感到好奇,毕竟塞萨尔的君主应当是亚拉萨路的国王鲍德温,和他关系融洽的是曾经并肩作战的英国国王理查一世,而最近和他相处和睦,形影不离的是法国国王腓力二世——他在心中嘀咕了一声,这个拜占庭人的异端君主还真如博希蒙德所说的那样长袖善舞,善于迎奉。
“我的请求是,陛下。如果我能够以一个凡人之躯迎战一整个布雷斯特,那些得到过赐福的骑士。
并且如他们所说的天主依然愿意眷顾我,让我不至于落败在这些小人手中,就请您允许我的一个请求——我的请求就是让您的领主,爵爷,骑士,扈从,武装侍从和士兵,以及民夫能够遵从监察队的命令。”
腓特烈一世的脸上顿时覆盖上了一层僵硬的冰霜,原先想要打断他们对话的理查一世也骤然安静了下来,鲍德温四世却表现的很平静。
人们常说鲍德温性情固执,难以说服。事实上,鲍德温却知道他身边的这个挚友才是最难被扭转的——他要做的事情几乎无人可以阻止与更改。
英国、法国以及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军抵达亚拉萨路后,军纪就成了一个难以处理的问题,就像是塞萨尔才来到亚路萨路时看到的那样,此时的军队更像是一个庞大的武装部落——国王,或者是皇帝作为首领存在,他的麾下聚集着为了荣耀、信仰、钱财与女人而来的各处部落酋长。
这些酋长的骑士与士兵或多或少,最小的就犹如布雷斯特领主一般,他的领地支撑不起他豢养那么多的骑士,所以他所能带着的就只有他的儿子和兄弟,最多的就是如腓特烈一世——他有三千名骑士以及他们的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