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130节

  她知道,她并不是好了,这是落日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丝余晖,或者是散在水波中的最后一点泡沫,她的眼中涌起的不是恐惧,而是喜悦。感谢天主,感谢圣人,她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属于她的终局,这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坏的,她能够在爱她之人,以及为她所爱的人的环绕中死去。

第212章 生于紫室者

  “Πορφυγενντη”。

  这是拜占庭帝国的公主安娜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希腊文中的单词,意思是生于紫室者,而当时房间中聚集着的人,有三分之二可以听懂这个单词的意思。但无论是宗主教希拉克略,还是鲍德温,塞萨尔,又或是塞浦路斯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声绝望的呻吟,或者是不甘的哀叹。

  她是否在悔恨自己出生在紫室中呢?如果她不是公主,或许不至于在如此年轻的时候便遭此厄运,而后续的人们也多数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在他们的各种创作中,无论是文字,戏剧还是绘画,都只将公主安娜描绘成了一个苍白而又单薄的影子。

  她就像是隐匿在太阳下的无数星辰之一,只有在脱离了圣王的庇护与遮蔽后,人们才能看到她在黑暗的赛河流中熠熠生辉。

  在此时,唯一能懂安娜所思所想的人可能就只有西奥多拉了。

  “我会在葬礼之前离开。”鲍德温说,“虽然我也很想留下来。”

  他这样仓促的离开,并不是因为亚拉萨路有了什么变化,或者是与塞萨尔生出了间隙,而是在举行婚礼之前,塞萨尔就只是他身边的一个侍从,无地的伯爵与一个十字军骑士,但在举行了婚礼之后,主持葬礼的就是公主安娜的丈夫,一个有领地和实权的领主。

  当一轮新日冉冉升起的时候,最好就别让其他人或者事物在侧,动摇他的权威。

  “你无需向我解释,”塞萨尔甚至有些好笑,“难道你以为我会因此而质疑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当然不是,”鲍德温急忙说道,“但站在我本人的立场上,在这个时候,我着实应当留下来安慰你的。”塞萨尔与安娜相处的时间也只不过是短短数月,要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纯粹就是胡言乱语。

  但这场婚礼的落幕实在是太过血腥和悲惨了,鲍德温又知道塞萨尔是个性情仁厚,知恩图报的人,他必须感谢安娜为塞萨尔做出的牺牲和奉献。但他还是会担忧——这样深刻又鲜血淋漓的一刀,只怕会由此长驻在塞萨尔的灵魂中,叫他难以痊愈。

  宗主教希拉克列也要即刻动身返回亚拉萨路,鲍德温要给塞萨尔让路,他要给塞浦路斯大主教让路。

  他是亚拉萨路的宗主教,不是塞浦路斯的。何况之前,安娜公主坚持要让他来主持婚礼,是为了将她丈夫的权利置于她之前。若是他留下来,连葬礼也一起主持掉了,只会让人觉得十字军得寸进尺——是应当给予这些塞浦路斯人一些压力,但咄咄逼人也会引发民众们的反感。

  考虑到接下来的事情,他们更应该加深民众们对于新统治者的印象——不是一个外来的十字军骑士,而是塞浦路斯的领主,“葬礼的事情就交给塞浦路斯大主教吧。我想他会……”希拉克略想了想,改了一个词,“会诚惶诚恐的接受这个任命的。”

  塞浦路斯大主教也是无路可走了。谁让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没有及时逃掉呢?他不得不给这个外来的十字军骑士与公主安娜做了见证人,他的名字已经被写上了婚书,即便到了上帝面前,他也必须坚守这份誓约,为他们作证。

  不久之前也是他给公主安娜做了临终圣事,你说他想过拒绝吗?可能有那么一小会儿,但真的要如此吗?

  他听说伯利恒骑士,埃德萨伯爵是一个宽容的人,或许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名声,那些人才敢铤而走险。但自从埃德萨伯爵砍下大皇子头颅的那一刻,大主教就彻底的倒戈了。

  他能看得出来,比起其他的骑士和贵族,这个少年人身上更有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

  塞浦路斯大主教并不觉得自己的脖颈能比大皇子的更高贵,更强硬。如果他坚持要站在塞萨尔的对立面,很难说安娜公主人生中的三件大事,也就是结婚、临终圣事和葬礼会不会由三位不同的高等神职人员完成。

  这里是圣拉撒路大教堂,塞浦路斯最大的教堂,充斥着上百名教士和修士。这就意味着,从他们之中提出一位愿意听从新领主安排的人易如反掌。

  他屈服的姿态简直就如水银一般流畅而顺滑。现在他只希望这个新领主能够在塞浦洛斯多支撑几年,无论是对塞浦路斯人,还是对撒拉逊人,最少要坚持到他受上帝的召唤离开尘世的时候,至于后来如何……反正他没有私生子,也没有侄子,当然也就毫不在乎了。

  “告死人已经离开了(向亲友通报死者讯息的报信人)。”圣殿骑士团大团长走进来说,“丧钟也已经敲响。”各处的教堂和钟楼将会持续接力,一波又一波的传向塞浦路斯的四面八方。

  在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只有很少一小部分塞浦路斯贵族赶来,并参加了。毫无疑问,他们是支持十字军的那一方。而攻打圣拉撒路大教堂的贵族他们则是坚决的拜占庭拥护者,并且反对这门婚事,但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和等候,他们在等一个结果。

  如果那位即将与公主成婚的十字军骑士,连这一波都扛不过,那么他们也别指望他还能够为塞浦路斯抵抗撒拉逊人的入侵,以及拜占庭帝国的横征暴敛了。

  “为安娜举行葬礼的时候,这些人若是还不曾赶到,那就可以将他们与昨晚的叛逆一视同仁了。”塞萨尔说。

  随后他看向一旁的西奥多拉:“您呢,在葬礼结束之后,您要去哪儿?留在塞浦路斯吗?”

  “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我想去亚拉萨路。”西奥多拉说道,“我可不能留在这里。之前的那个塞浦路斯贵族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到曼努埃尔一世耳中。如果他向你们索取我,你拒绝了的话,他必然会将过错完全归咎于你们这一方。

  但我若是去了亚拉萨路,你们就可以说为了抚平我的悲痛和哀伤,我去朝圣并且为了我可怜的女儿祈祷,暂时不会回到君士坦丁堡以免睹物思人,而且我去了亚拉萨路,那里还有着我的侄女。”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笑了一下,说起来曼努埃尔一世的侄女还真是多:“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因为悲痛过度而无法支撑得起长途跋涉的旅行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当然可以理解。虽然从塞浦路斯到亚拉萨路,甚至比到阿塔莱亚还要远一些,但确实要比君士坦丁更近一些,“等过上几年我就发愿去做修女,等我进了修道院,除非曼努埃尔一世有办法打到亚拉萨路,否则的话他是没有办法强迫我回去的,天主才是所有人的主宰,不是吗?”

  希拉克略看了一眼塞萨尔,西奥多拉是他妻子的养母,在他的妻子已经去世,而养母来得又这样突兀的时候,该让这个女人呆在哪里是塞萨尔才能够做的决定。

  “只要不是君士坦丁堡我觉得哪里都行。”塞萨尔说,然后他看了看房间里的人,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我可以问一件事情吗?您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我听说他们是从海上把您救起来的。”

  “哦,那是因为皇帝,”西奥多拉遗憾而又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差点咬断了他的喉咙。”

  房间里的男人们齐齐发出了哦的一声,每个人都在下意识的打量着身材娇小的西奥多拉,虽然很失礼,但他们还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她的嘴——能够宠冠后宫近十年,西奥多拉当然是个难得的美人。她的美完全遵照拜占庭帝国人对美的标准,黑发,浓眉,明亮的眼睛,笔直的鼻梁,以及犹如蔷薇般的嘴唇,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出,一朵花儿如何能够变成一头豺狼,去撕咬别人喉咙的。

  “您没成功吧?”

  “如果成功,我又何必跑到亚拉萨路去。”西奥多拉直言不讳的道,“曼努埃尔一世肯定气得发疯。不过你们放心,如果他知道我在这里,他会向你们索要他的侄女。但我若是去了亚拉萨路,只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就只能另作筹谋,毕竟……”

  西奥多拉的脸上掠过一丝快意的笑容,“他可不敢让别人知道,在遭到了长子的背叛后,他还被自己的爱妃撕裂了喉咙,他们会嘲笑他竟然会对一个孩子和女人怯懦,现在这艘大船可经不起什么风浪,而且他回去之后,想必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更多的事情?”大皇子的脑袋不是正插在城墙上吗?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下意识地往外看去,难道他们杀了一个假货?

  “大皇子是死了,但他还有个儿子不是吗?”

  “你是说亚历山大,他今年只有六岁吧。”

  “六岁有什么妨碍?他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何况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安条克大公。”说起来安条克原本属于拜占庭帝国,是他最东端的军区,无奈的是,它先是被撒拉逊人占领,而十字军将它夺回之后,并没有还给拜占庭帝国的君王,反而占为己有,这也是曼努埃尔一世一心一意想要夺回它的原因。

  “那么据你对曼努埃尔一世的了解,他是否会因为大皇子的死而向我们问责?”

  西奥多拉微微向后一靠,这个动作让在场的人除了少数几位都不由得心中一跳,“他会派来使者,义正辞严的谴责你们一通。如果可能他会以威胁和勒索的方式,让你们交出塞浦路斯——不理他就好了。如果他真的能够跨越海峡来攻打塞浦路斯,当初大皇子就不会选中这里作为暗中发展的基地了。但是……”

  她神色严肃地对塞萨尔说道:“你和以往的塞浦路斯总督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内部纷乱,外部繁杂,你的敌人不单单有撒拉逊人,还有拜占庭帝国,塞尔柱突厥人,匈牙利人,突尼斯人甚至可能有亚美尼亚……”她没有说出之后的话,但她的视线在圣殿骑士团大团长以及善堂骑士团的大团长身上停了一瞬,意思很明白,十字军们难道不会想要塞浦路斯吗?

  他们当然想要。

  她相信,一定有不少人在说塞浦路斯交给了这么一个年轻的骑士,纯粹就是暴殄天物。“这对于你来说将是一场艰难的试炼,但如果你能够通过这场试炼,你所能够得到的好处,也是源源不绝的,甚至不单单是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

  这也是为什么她不愿意假死,更名换姓,舒舒服服的去法兰克或者是亚平宁平静度过后半生的原因。

  西奥多拉相信,如果她提出了这个要求,塞萨尔和鲍德温四世一定会为她办好。但安娜和她的仇敌难道只有大皇子吗?

  而只要她活着,只要她依然拥有这个姓氏,她就是曼努埃尔一世身边最为亲近的一个人。这就意味着,在很多时候,她所说出来的话,都会有人相信。

  生于紫室者又何止是那些从挂满了紫色丝绸的房间里诞生的孩子呢,从最早的狄奥多西一世——他就曾经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但因为与之前的皇帝之女结婚就成了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而他之后则有马尔西安,芝诺,阿那斯塔修斯一世,莫里斯,奥尔塔,斯特拉基奥斯,米海尔一世……他们都是经由女人的裙带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巴西琉斯。

  他们原来都是些什么人呢?臣子,将领,甚至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士兵,西奥多拉看向那个黑发碧眼的少年人,他站在亚拉萨路国王身边,讨论着之后的事情。

  他今天的穿着格外朴素,在六世纪的时候,天主教教会就将黑色作为教徒葬礼的指定颜色,但此时人们还没有将黑色约束在丧服上。所以塞萨尔之前虽然穿过黑色的丝绒衣服,但代表的是庄重与肃穆,并不是一种诅咒。

  相对的,他今天的这件衣服的材质不是丝绒,而是棉布,腰带也只是黑色的牛皮,里面的衬衫和外面的斗篷都是朴素的亚麻本色,身上更是没有一点饰物——除了胸前的十字架与手上的戒指。

  就如安娜生前所期盼的那样,他即便不爱她,但还是对她保持着应有的尊重,或许还有一些怀念,他在谈论到安娜时,语气中充满了愧疚与惋惜。很显然,即便安娜并不是一个叫人难以忘怀的美人,但对于这个生性正直的年轻人来说,她的死依然是值得惋惜的,并不像是某些丈夫那样,在得到了妻子的嫁妆,又摆脱了麻烦的妻子后,只会面带喜色,兴奋不已。

  西奥多拉之前也听说过触犯了“禁笑之令”的两个蠢货所说的话,她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人比现在的曼努埃尔一世更适合出现在教堂或是宫殿墙壁和花窗上(那时候的拜占庭皇帝很喜欢将自己的形象放在公开场合)。

  若是如此,民众们会给他起个怎样的绰号呢?是浓眉者,高大者又或者是哲学家?更有可能是美男子,也就是约翰二世曾用过的。可惜的是,这个绰号是用来嘲讽约翰二世的,因为他长得很丑,西奥多拉微笑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微笑有多么的令人毛骨悚然。

第213章 葬礼

  圣帕纳的家族反应是最快的一个,他们不是距离拉纳卡最近的,也不是最初就靠向了十字军的那几个家族,但他们一从自己的姻亲那里得知安娜公主已死的消息,不但家族的重要成员在几个小时内就赶到了大教堂,还带来了一口棺木。

  这个时候的棺木,尤其是贵族所用的棺木。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木棺,而是由整块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石棺,它的厚度达到了半尺且不说,棺盖更是重达一千四百磅。

  石棺除了顶盖,其他地方浑然一体,如此可以避免在下葬后污水渗入或者是植物根茎,昆虫入侵的可能,再加上顶盖与四壁雕刻的花鸟,圣人像,让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件艺术品,而不是一个冷冰冰的身后之所。

  最令人称奇的是,他们不仅带来了石棺,还带来了封棺之前所需要用的石灰,大蒜和硫磺——这种操作让现代人看起来确实有些违和,因为它完全符合了最基本的灭菌原理,硫磺杀灭微生物,大蒜则剿灭细菌。

  但对于此时的人们来说,这只是一个庄重的驱魔仪式。石棺内要先用硫磺熏蒸,然后再铺上大蒜,最后才覆盖上干花与灯芯草,还有石灰,石灰在与腐败产生的气体反应后,可以生成坚硬的固化物。

  之后则是亚麻,棉布和丝绸,西奥多拉亲手为最心爱的女儿换过了衣服,她拒绝让安娜裹上亚麻布,而向塞萨尔索要安娜在婚礼上所着的衣服,“那时候她开心吗?”

  塞萨尔点了点头,西奥多拉说道,“所以,我们更应当选这件。若是安娜的灵魂正在这里,她也会为之高兴的。”或许因为这个缘故,当安娜躺卧在石棺中的时候,她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死人,而是一个终于得到解脱,陷入长久睡眠的小姑娘。

  人们又撒上了香樟叶、橡树籽,塞萨尔亲手编了一个常青藤花环放在她的发间,西奥多拉再洒上香料和烈酒。

  在关闭棺盖前,塞浦路斯大主教特意提醒,“你们有什么要放在她手中的吗?”

  这也是习俗之一,人们会携带着自己最心爱的物品下葬。而在送别他的时候,他的亲友也可以将纪念物放在他的手边。一般来说,一般来说都是放着头发和指甲的圣物匣,十字架,念珠,又或者是花朵。

  西奥多拉毫不犹豫的剪下了自己的一缕秀发,放在安娜的手中,塞萨尔身上没有任何饰物,但他取来了一柄长剑,“就是这柄长剑砍下了大皇子阿莱克修斯的头。”

  西奥多拉点头:“这肯定是安娜喜欢的东西。”

  塞萨尔将长剑捧起来放入石棺中,让安娜握着它——如果在天堂里也有让你不快的事物,就挥动这把剑吧,他在心中暗自说道。而在他抽出手来的时候,手指碰到了剑刃,在上面留下了一抹鲜血,一旁的人不免惊叫了一声,但塞萨尔只是摆了摆手,“只是不小心碰到了。”

  一旁的工匠得到大主教的目光示意后,才将沉重的棺盖徐徐放下,但这还不算完工——因为要保证石棺真正的密不透风。还有一个步骤,工匠们匆匆忙忙的将加热后的松香,石膏和树脂混合成的粘稠膏体,仔细的浇在棺盖的缝隙处,冷却后,这些混合物将会坚硬如同岩石,并且不容易受到水汽或者是泥土的侵蚀。

  而等到真正下葬的时候,在坟墓的底部还会铺设一层石砖,并且现场浇筑一层罗马水泥,缝隙之间将会填满木炭和香料。

  不过既然塞萨尔之前已经说了,要给那些塞浦路斯贵族们一天一夜的时间,那就是一天一夜。

  只是塞浦路斯东西约有六十法里(约两百四十公里),南北则在二十五法里左右,一匹快马昼夜奔驰在十五到二十法里之间,圣拉撒路大教堂位于塞浦路斯的正中,距离近的就不说了,但那些不巧正在克里泽斯群岛(塞浦路斯最东)或是帕福斯(塞浦路斯最西)的人可就要倒霉了。

  次日一早,十字军的第一批援军就抵达了,他们分别是驻扎在马尔盖特城堡与托尔图莎城堡的十字军们,他们带来了大约七十五名骑士以及他们的扈从,还有大批的工匠。这些工匠从船上搬下了一部分攻城器械,教一些塞浦路斯人看到了就得吓得昏厥过去的那些……

  这些十字军骑士个个兴高采烈,他们下了船就开始啧啧有声的打量着周围的景物。

  塞浦路斯的建筑大部分都是白色的,衬着碧绿的橄榄林与蔚蓝的海水更是显得优雅而又圣洁。

  “我们也要在这里建城堡吗?”

  “当然。”

  “那么我们也要把城堡涂刷成白色吗?”

  “当然。”

  “那么我们也可以穿丝绸的袍子,和那些拜占庭人那样——戴珍珠吗?”

  “当然。”

  “我听说我们的新领主还是个孩子,他知道怎么管理这里吗?如果不能,那么我们能代劳吗?”

  砰的一声,那个多嘴饶舌的扈从的头上顿时鼓起一个大包,“你太烦了。”他的骑士说,“这不是你能放在嘴边的事情……”他停顿了一会又说道,“只要他别是个胆小鬼就行,反正就算是在法兰克,领主老爷们也不需要太过高明的统治手法。

  他只要能够保证带着我们上战场,最好能打胜——奖赏与惩罚足够公平,又或者是从他的那些农民,商人以及工匠身上榨出最后一枚钱币,又不至于教他们反叛就足够了——更多的事情还是交给教士们去操心吧。”

  只不过这样轻松的气氛,在他们来到拉纳卡的时候,就已经渐渐低沉了下去。

  圣拉撒路大教堂上已经悬挂起了塞萨尔的旗帜,而在旗帜一旁,则垂挂着黑色的帷幔。这表示这里的人们正在陷入无比深沉的悲哀之中,不过当他们来到教堂门前,请求进入的时候,塞浦路斯的领主塞萨尔还出来迎接了他们。

  他的身材与面容,与他的年纪却有些不吻合,却是骑士最为喜爱的那种,高大,但不肥胖,瘦削,但不虚弱,他的眼角犹带一丝绯红,代表他刚才才哭泣过。

  骑士心中诧异,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真心实意的为自己的妻子服丧的丈夫,更不必说这位公主安娜与他素未平生,他们相处的时间在对方的生命中完全不成比例。

  十字军的援军已经到了,后续的人员还会源源不断的进入塞浦路斯,亚拉萨路的国王鲍德温与宗主教希拉克略到了告别的时候,鲍德温甚至想将自己身边的圣墓骑士全都留下来给他,他知道之后塞萨尔还会有一场艰难的仗要打。

  “我并不认为你无法取得胜利。”鲍德温低声说,“塞浦路斯人并不值得尊重,他们一向首鼠两端,要知道,塞浦路斯曾经数次被撒拉逊人占领,但塞浦路斯人没有反抗,直到拜占庭帝国的海军到了这里,将撒拉逊人打回去,他们才重新向帝国臣服。

  但有些时候阴谋诡计,确实要比明枪暗箭来得更伤人。”他有些懊悔的说道,如果不是他过于轻看这些塞浦路斯人,安娜或许不会遭遇到那样的厄运。但现在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他只能一再警告自己的兄弟,“切勿在这里显露你的宽容之心,没有修剪与劈砍,树木永远不会长成你想要的形状。”

  “那么你也要答应我,等你回到亚拉萨路后,将希比勒和亚比该打发出去,你或许可以给他们一处领地,但不要让他们留在亚拉萨路。”塞萨尔同样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已经被她伤害过一次了。”

  “我会的,我一回到亚拉萨路就会写信给你。”

  “我也是,葬礼一结束,也会立即传信给你。”

  “对了,”鲍德温说,“我已经免除了你一百天的服役期。”无论作为埃德萨伯爵还是塞浦路斯的领主,作为亚拉萨路国王的臣子和附庸,塞萨尔都应当在国王的宫廷中服役一百天,他要带着他的骑士到圣十字堡去,如果要打仗,他就随军出征,如果不打仗,他就要留下来帮助国王处理各种国事政务,或者各种晦涩繁琐的文书。

  这也是曾经的雷蒙与博希蒙德所做的事情。

  不过,鉴于近期塞萨尔不可能脱得出身来。鲍德温索性大手一挥,将他的服役期全部免除,“但不管怎么样,二月二日,我是要回去一次的。”那是鲍德温的命名日也是他亲政的日子。

  鲍德温低头诅咒了一声,该死的圣殿骑士团和善堂骑士团的大团长,他们催促的太紧了,不然的话,塞萨尔也不必如此疲于奔命。

  但他也希望那一天塞萨尔能够站在他身边。

  他们相当匆忙的告了别,因为此时已经有好几个塞浦路斯的贵族赶到了圣拉撒路大教堂,正在焦急的等候着新领主的召见。

  塞萨尔率领着他的骑士们赶回大教堂的时候,就见到了这些人——他们甚至不敢待在房间里候现,而是恭敬地等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他们一瞧见扈从们所打的旗帜,就知道是塞浦路斯的新主人埃德萨伯爵回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他们打开双手,尽量将脑袋朝向地面,做出了一副无比卑微的姿势,塞萨尔下了马,“进来吧。”他说,丝毫不曾停留地从这些人的面前走过,他身形颀长,步伐也要比一般人的更大,塞浦路斯的贵族们只能小跑着跟上。

首节 上一节 130/246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